《龙三江琪》第28章 第二十七幕:石层之下绯红的恶魔

    半夜时分,普勒吐血了。他之前被枪弹射中过身躯,受了重伤;虽然他曾经用拖动内脏的极端方式把混在内脏里的子弹弄出来,但他的体内被子弹钻出的碗大的空腔还是没有填补回去。虽然普勒懂医,但医生却没有办法给自己动手术,所以他的伤一直都是这么拖着,强撑着不告诉队友、甚至连一声也不吭,在驾车、给加西亚动手术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极限了,所以在半夜时分他才会精神萎靡地瘫倒,彻底进入濒死状态。他只能够自己在自己的肚子上开条缝,自己稍微地把瘀血放出来,缝合一些可以触碰到的非常明显的伤口,但也只是这些简单的举措也疼得他满头大汗,几乎就这么死去。
    加西亚也一样。他在游轮上和孙武泉交战过后,身体就因为窒息的原因而变得稍微有点孱弱,在登录过后更是被那一名巫妖的蓝发少女打成重伤,尽管他很快就被普勒治伤治好了,但他的内脏还是有一点儿内伤;这一次他被手枪子弹命中,内脏的伤势再次加重了,不够及时的治疗更加让他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在为同伴解读完信息后,他就沉入了睡眠当中,开始了宝贵的休息。
    乔凫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给普勒进行局部的麻醉,让他在自己处理自己伤口的时候不要那么疼。这一晚上静悄悄的,就连病患因为无法抑制的难以想象的剧痛而发出的声响也没有,让提心吊胆的林茵蕴还以为普勒已经死掉了;但凌晨四天时分,他们看着普勒一脸平静地赤裸着被红色的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手里抱着血淋淋的衣服从另外一条纽扣裂缝里走出来时,他们分明读到了普勒脸上的轻描淡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们更加不知道,普勒是抛下了自己一小截肠子、半个坏死的肾、四分之一的肝,才能够重新站在他们面前。子弹的冲击力磨损了他的胃外侧,一点儿胃酸蔓延到了他的体内的各处,使他多花了一点儿功夫。
    时间是第五天,早上九点,四个人出现在了杰州市的街头。加西亚用能力把他们身上的污垢都弄走了,所以现在的他们看起来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和正在赶去上班的迟到的白领样子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昨夜燃放过烟花的广场除了陆续离开的晨练老人以外,就只剩下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儿童了。充满了城市污垢的大理石,被烟尘染黑的草地,沾染了暴躁气息的路旁树。远处的商店开业时燃放的鞭炮声充不绝耳,对于这几人而言,紧张的气氛已然慢慢燃起。最艰难的几天即将要到来,而只要度过这最后的几天,他们就会迎来最后的胜利。林茵蕴感觉,自己在这几天里似乎被动地成长了很多;自从昨天上午她发过一通脾气过后,她就慢慢地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无论她发脾气也好,安静下来也好,只要她想活下去,她就必须听这几个人的。所以,林茵蕴很安静地选择了逆来顺受,甚至不再拖他们后腿、影响他们情绪,以免影响他们的发挥,甚至还提出了有用的建议。虽然这建议再肤浅不过、只要多加脑筋他们三个人也能够想出来,但只要能感受到乔凫的温柔赞许的目光,林茵蕴的心都要融化了。
    由于广场距离机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乘坐出租车又有暴露的危险,所以他们选择了步行前往。他们还没傻到认为林部长要求他们去机场订机票,去乘坐一架客机——如果真这么做,在情报网广阔的敌人面前,他们已经是四具尸体了。想都不用想,林部长肯定是要他们去抢飞机,自己直接开去指定的目的地——山西大同!
    从某种意义上说,杰州市并不算是一个大城市——那些刚刚乘坐飞机来到这一座城市的旅客一定会这么认为。因为机场很小。不算上飞机起飞降落用的跑道的话,机场应该也就只有两个足球场的占地面积,绕着走不用十来分钟就能绕上一整圈。所以,机场里的餐饮服务也不算完善,其中不乏一些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而疯狂拉价的快餐店。林茵蕴要去一家拉面馆吃东西,原因是她昨天早饭午饭基本上是连着吃的、晚上没吃东西,所以肚子很饿、一定要吃完东西再出发,而普勒和加西亚两人也是重伤初愈、需要补充一点营养,所以才勉强同意了林茵蕴。结果他们才刚坐下来,就被价格吓了一跳:一碗牛肉拉面要四十五人民币。加西亚和普勒一边心疼自己钱包一边故作慷慨地请客林茵蕴,吃的时候心里在滴血;因为不是大美女而没人请的乔凫很受伤,干脆跟服务员要了两杯白开水就着免费的酱料当午饭吞了。
    水足饭饱过后,他们像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跑进了没人的地方,又开始了普勒的老伎俩开纽扣跑路。借着手机地图的导航,在地下行走的他们原本不能找准方向的弊端也被顺利地克服了,他们很轻易就跑到了机场的跑道上,在一个没人能看见的地方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一头钻进了小树林里、以免被路过巡逻的地面人员发现。不过,不太熟悉机场构造的他们找跑道编号也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机灵的林茵蕴找到了林部长指定的第六跑道——事实上那根本不是跑道,而是一个停机坪,上面搁着一架直升飞机。
    “找是找到了……但你们其中有没有人会开直升飞机”乔凫一边咬手指一边问。他饿了。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乔凫翻了个白眼。
    “要不,加西亚你去看一下,那一架直升飞机的飞行记录仪”林茵蕴提议说。
    加西亚的手掌一翻。他沉吟片刻:“这飞机在中午十二点有飞行任务,飞行目标是美国的曼哈顿;在这之前,这架直升飞机只有过四次飞行记录,第一次、第二次是直升飞机在杰州市和德国柏林之间的往返,第三次和第四次是直升飞机在杰州市和中国山西大同之间的往返。飞机的油量已经加满了;在前一次往返飞行中,飞行员开启了飞行记录,将所有的飞行操作完全地记录到了直升飞机的电脑里……”他突然猛地回头,两只眼睛变得炯炯有神,“我知道怎么办了。你们去找根可以刚刚好戳进钥匙孔的树枝来,快!”
    趁着没人,他们赶紧带着树枝跑到了直升飞机旁;加西亚依旧娴熟地用自己的能力将直升飞机的门锁的保护信息转录,用树枝轻轻一捅,就将直升机的门给打开了。他们几个人依次往直升飞机里一坐,加西亚则毫不客气地占了驾驶座,伸手把直升机的门啪地关上,还没开始研究面前驾驶位上的微型电脑和驾驶装置,后座的乔凫便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把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从后座的椅子下拿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向他的同伴发问,普勒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伸手一把把那东西给抢了过来,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欣喜地摩挲着那黑乎乎的东西的光洁的表面,看着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知道不知道,这飞机之前为什么飞过柏林吗”他说,“这是德国国防军五十多年前用的老家伙,它老家就在德国本土。这把东西的名字叫MG3通用机枪,前身是二战时德国人用的MG42——论它前身也没用,反正它已经和它前身一样可以进博物馆了,我倒是没想到林部长这么神通广大,真的能搞到这样恐怖的武器给我们。”他一把将这大伙儿抬起来,把地上黄澄澄的子弹链拾起,有点不熟练地安装在机枪上,用吃奶的力气拉了一下枪栓,嘿嘿地笑着往飞机窗旁一架,大有一副“谁敢过来捣乱不让我们起飞就把谁打成破布袋”的气势。
    加西亚对这暴力狂无奈地苦笑,将微型电脑打开,迎面亮起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这样一行字:“请输入电脑密码,以解锁驾驶位以及获得电脑操控权。”“电脑密码”加西亚皱眉。他伸手用“圣谕之眼”扫描了一下整个直升飞机,但除了一个兴奋至极的暴力狂和两个有些羞涩尴尬的并肩坐在后排的纯情少年少女以外,他没有得到其他任何信息。他想试下在微型电脑上插自己带着的U盘,用自己的密码破解器来看看能不能破掉电脑的密码,但这电脑上居然还连和插口都没有。不对劲啊,林部长明明没有留下过有关密码的信息啊他回头正想问一下身后的几个同伴的主意,林茵蕴却打断了他的思路,毋庸置疑地说:“边听我说,边把密码给打进去——输入‘中午十二点’。”
    加西亚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着林茵蕴说的话把密码输了进去。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显示正在启动中的电脑,他不禁咋舌:“林大小姐你还真行啊,这都能给你猜出来”
    林茵蕴谦虚地笑笑,眼睛回避着乔凫的有些自豪的目光,怕显出她的害羞。事实上这密码也不算难猜:飞机在十二点有另外的出行任务,如果林部长想要他们早点上飞机离开的话,就应该给“八点”“九点”或者“中午十二点之前”,而不是给“中午十二点”。那么,这所谓的“中午十二点”肯定就是线索了。加西亚按着飞行记录仪的记录飞快地打着仪表盘旁边的开关,最后发现自己打了那么多开关都是没用的,只要按涡扇开关就可以让直升机飞起来了。他用手指戳戳普勒,让他别玩他的机关枪了:“你先试着启动飞机,我去后舱检查一下有没有人。”
    “喂,不是,我说这劳什子怎么开像车一样开吗油门呢”普勒对着面前一片乱七八糟复杂得要死的仪表盘吼道。
    “飞行记录仪有教,按着上面的操作步骤来弄就可以了。”直升机的后舱传来了麻袋被拖动的声音和加西亚有点沉闷的嗓音,一阵烟尘涌了起来,这直升机的后舱估计是好久都没有清理过了,“反正你先让这大劳什子飞起来再说,往哪儿飞再由我来操作。”
    闲得没事干的普勒不想看后座两个尴尬症犯了的青春期少年少女,在那里乱开还没开的按钮,最后他摁下一个小按钮过后,直升机的音响突然响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第六跑道特种机,第六跑道特种机,我是地面指挥中心,我是地面指挥中心,请你立即降落,你的飞行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整,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二分,还没有到你执行任务起飞的时间,请你立即降落,完毕。”
    普勒找来找去,最后抓起了个话筒,对着话筒很不耐烦地说:“你他妈谁啊”已经收拾好后舱的加西亚黑着脸走回来,一把抢过话筒,把它挂了回去,再顺手啪地关了无线电,把普勒赶回了副驾驶位上。他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看着慢慢拉升起来的直升机,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摇了一下一个什么拉杆,另外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一个窗户上头的扶手:“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本趟加西亚航空公司的航班,本次旅程由杰州市飞往大同市,耗时约四个小时。请乘客们寄好安全带,祝您旅途愉快。厕所将会在五分钟以内停止使用。飞行过程中,由于气流问题飞机可能会有颠簸,敬请留意。”
    话音未落,原本在慢慢抬升的直升飞机猛地被加西亚拉了起来,窜天猴一样飙高了好多好多:往常的载人客机绝对不可以玩得这么刺激,但今天不同,今天加西亚玩的是大号的直升飞机,所以他就放开来玩了。看着周围的队友被自己折腾得叫苦不迭,他哈哈大笑——在普勒和乔凫的记忆中,这是加西亚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在喧嚣和热闹之中,他们冲上了云霄,身下的杰州市很快就变成了一副平面的二维画,街道和汽车很快就变成了树叶和小甲虫,郊区的山川河流也变成了一个个皮肤上鼓起来的小包大小,再过一会儿它们也不能被看见了,那时候,众人满眼都会是洁白的云朵和湛蓝的天空,宛如进入没有人烟风气的美丽的天国。漫长的五分钟终于过去了,直升飞机被加西亚不要命地拼死拉升到了八千多米的高空,几乎接近直升飞机的极限了,他们甚至怀疑飞机这样长线飞行能不能撑到抵达目的地。
    十分钟过去了。他们终于安定了下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尴尬的不安的气氛——就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接近了他们一样。但他们知道这绝对不可能。这里是八千米的高空,不可能有生物能够接近他们;加西亚已经检查过,飞机里除了他们四人以外,没有其他人了。但他们就是有一种恐怖到窒息的感觉。耳朵在高空会因为气压的问题而嗡嗡作响,没办法听清别人说话的声音;而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自己粗重的喘息又会被自己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们总是会不安地扭头,确认自己旁边的一动不动的同伴是否还活着。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别说说话了,就连思考也成了一种奢望,大伙儿就只想好好地睡个觉,但他们却不知为何不敢:他们突然不约而同地有一种共同的、却不敢说出来的预感,如果他们真睡着了,就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乔凫想去拿瓶水——加西亚告诉他,水就在直升飞机后舱。他慢慢地解开安全带,有些不稳当地站起来,才刚刚回头将脑袋转向直升机的后舱,身子就僵住了。他颤抖着的嗓音打破了恐怖的寂静:“那……那是什么”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看到了直升飞机的后舱的地板上,一只手掌心向上地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它只露出半截小臂和整只手掌,其他部分被遮盖在阴影中,完全不可能看得见。在地板上,一些红得发黑的血液正在静静地流淌;认真看的话,还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飞机的后舱弧形墙壁上还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像疯子画的抽象画。
    加西亚的声音也跟着一道,颤抖了起来:“我刚才……进去检查的时候,根本……根本没看到这种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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