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1章 序幕:黑色乌云外的钻石星辰

    人生就像是一辆疾驰着的列车。它载着一车神色木然的乘客,以时间为空间,浩浩荡荡地向前驶去——这句话似乎有语病,因为按照旁人的认知来看,空间和时间完完全全是两码事。但在正忧郁地注视着窗外的林茵蕴眼里,时间和空间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界限:旅客们在列车上将自己的东西一字摊开,而后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情,等候着列车跨越陌生的诸多空间;当它抵达了目的地时,旅客们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带走,离开列车,前往下一个地点。这是空间上的跨越,才导致人们的行为行动的剧烈变化;而在人生这一辆列车中,跨越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列车抵达八点,人们便收拾好东西离开家上班去;列车抵达了十五点整,人们便收拾东西,离开公司回家去,每一天周而复始——除非是公司要求加班,才会导致人生列车的晚点。
    在这有规律的日复一日的死寂下,旅客们的动作也就麻木了。他们僵硬地伸出手来提前收拾了东西,等候着下一个信号的发送;当他们接收到了心里所期待、但其实又不是非常期待的信号时,他们就会再次动身,顺着列车的步伐到下一个站点去,然后再在那个站点静静地等候着下一个信号。这并不是一个值得讽刺的事实,因为对于已经慢慢长大成人的青年而言,这是他们从热血的青春时期蜕变成毫无热情的年轻人的必修课,也正是这个社会的大部分人的公共认知。
    “喂,千金小姐,你又在想什么难道学初二的中二病们思考人生吗”乔凫非常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林茵蕴的桌子上,把一袋鸡蛋三明治放在窗边,“任务达成,早餐已经送到门口了;早餐费一共五块五,跑腿费一次一共五毛,加上你之前欠过我大约两百多次的跑腿费,请上缴一百零五块五,谢谢。”
    “跑腿费这种东西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协议说要收吧明明是你这一次莫名其妙杜撰出来的产物,我可不买账。”林茵蕴把额头前的头发撩开,“乔凫大叔,交作业。”乔凫愣了愣,赶紧把自己嘴唇上黏着的假胡子给撕下来,顺便把头顶的圆顶礼帽远远地丢到一边去:“那个,林千金,借几本练习册答案给我抄一下可以不作业这种东西向来是年轻人的专利活动,大叔我已经老了,既没有智商也没有精力去做这种废精劳神的脑力活儿,但又没办法躲得过老师这种暴躁的年轻人的盘查,你就处世稍微圆滑圆滑一点把作业借我,我下课抄完还你……”上课铃声响起来了,乔凫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想伸手抢走一本作业扭头就跑,结果被林茵蕴一手抓住肩膀,“人可以走但是请把作业留下,谢谢。”
    乔凫不高兴了:“不就抄个作业而已,用得着这样吗大叔我一天到晚干活累得很呢,想来回到学校还要遭受教育者无情的压迫,你应该很心疼很了解大叔的难处吧”
    林茵蕴面无表情:“你就别装老卖老了,小朋友,我生日是四月你生日是八月,我还比你大了快四个多月呢小朋友。”她把作业重新抢了回来,“你就好好学习这一次吧,到了以后的日子,你会感激我的——如果没有我这一次呼唤你这浪子回头,估计未来的我们的见面就在工地,我看着你搬砖呢,多尴尬。”
    无言以对的乔凫憋出了一句话:“你变态!居然到处找人打听我的生日,你居心叵测!而且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的生日啊变态!”
    林茵蕴正想一本字典糊乔凫脸上,老师已经走进来了。于是乔凫踩着人生列车的哐当声连滚带爬地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非常规规矩矩地坐好了。隔了两排的座位,林茵蕴自己都觉得这家伙挺搞笑。不过,既然他已经被打发走了,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厚着脸皮再绕回来了吧——她托着下巴,心里冒出这最后一个念头后,思绪便跟着老师的话走了。少女的心在冬日初春的太阳中飘飘悠悠地走着,从这里到那里,从那里又重新回到这里,朦朦胧胧地似乎在做无限的梦。
    第五节课上课。下课后,学生们便可以一窝蜂去饭堂了,几个家里稍有富裕的学生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悄然呼朋唤友,讨论着下课后去哪个地方吃。林茵蕴和自己的同桌正解着最难的那一道数学附加题,解得几乎都要出了神的时候,正在讲台上翻着登记册的老师突然就开口说话了:“乔凫,你今天没交数学作业是吧有原因要解释吗”“没有。”乔凫非常老实地回答。林茵蕴的眉头跳了跳:看来自己这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收得快的战略有用啊。在自己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收作业速度下,整个班的人在第一节课上课前就把数学作业交齐了,所以乔凫这不良学生才没能搞到作业去抄。以后自己也必须这么做才行,权当报答他每天早餐给自己买来的鸡蛋三明治吧——但在他这种啥也不知道的懵懂的家伙眼里,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以德报怨呢
    “那好吧,你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老师也不亏是很有经验的高中老师,知道和不良学生讲道理是没什么用的,也知道在维护对方的面子和让他好好学习这两件事之间找到平衡点非常困难,“如果你把这道题解出来了的话就代表你会做这种类型的题,你不做作业也就情有可原了,毕竟作业只是给你巩固基础的,如果你会了,不做也罢。”她把粉笔递给一脸犹豫的乔凫,“来,上去做吧。”
    乔凫接过粉笔,非常端正地在黑板上把大致的解题思路给写了,然后抱臂前胸,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站在一旁不动了。老师认真读了他的解题思路,正打算让他下去,她自己亲自讲解一下乔凫对这种题的解答方法的弊端和利端,乔凫裤兜里的电话却响了。他无比尴尬地迅速地掏出来,手忙脚乱地在全班人诧异的目光前想把它挂掉,但一看到电话上面的来电显示,他又愣住了,只好求助一般地看着数学老师。这下子,就连修养这么好的数学老师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微微点头:“如果这个电话很重要的话你就出去接一下,你自己权衡利弊吧。”
    乔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去,听这电话只听了三秒钟便将它挂了,重新跑进教室里,一脸歉意地向老师鞠躬道歉:“老师,非常对不起,我有事情要请假。”也不管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他从自己的座位上一揽自己的圆顶礼帽和小胡子,就连预备着的请假条也不让老师签名来让保安放行了——如果解释请假的原因的话又要废好多时间——直接就一溜烟地冲出了教室,只留下一整班的人在原地发愣。也就只有林茵蕴反应过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有学生会对老师如此不敬。
    乔凫一鼓作气冲到了学校的围墙旁。看着周围没有摄像头,确认过两遍了,他才暗自在心里吆喝出了它的名字:“辛辣人生!”一个黑色的影子倏然出现在了围墙的另外一端。在半秒后,乔凫的身子陡然消失,出现在了原来的那个影子所在的位置。确定了一下具体的方位,乔凫把假胡子粘上去,把圆顶礼帽重新扣在头顶,朝着远处校门口的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跑去,把车门拉开一屁股坐了进去,伸手把门一关,这轿车便加足了马力绝尘而去。在乔凫背后的教学楼里,还传着学生们的读书声和讨论声。暖洋洋的太阳洒在同样暖洋洋的植被上,它们像是疲倦舒适得紧闭了眼,丝毫没留意到那个刚刚从平和的光明重新堕入黑暗的小少年。
    “你好啊加西亚,”乔凫摆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把腿搁在了他身旁的一个穿着黑色条纹风衣、条纹裤子,留着横一撇突出竖一杠突出的头发,反正浑身上下都是条纹的男子的大腿上,看着这个一脸严肃的本应该在做同样严肃的事情的男子在用小刀削苹果,“有什么新任务说实话,如果你们迟半个小时叫我出来就好了,我可以吃个午饭再陪你们这群人一块儿疯疯癫癫。”
    “没吃午饭吗苹果给你。”被称为加西亚的男子把切得也一样是横一条纹竖一条纹的苹果递给乔凫,“普勒,知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哪里有快餐店吗我要西式的快餐店,因为我吃街边的盒饭已经完完全全地吃腻了。”
    “我这就去。”驾驶座上的普勒毫不犹豫地点开了搁在挡风玻璃前的手机的导航,“我先给乔凫解释一下这次的任务吧。因为这一次的任务仍然是重度秘密,所以委托人并没有把任务的具体内容直接告诉我们,只告诉了我们一个接收任务的地点;这个地点就在这个地方,”他指了指导航上的一个路口拐角,一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把车子开到了另外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上,“我们先去这里把任务给接了,再去西餐厅吃东西吧。”他的手在某个开关上猛地一搭,车载音响立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富有节奏感的夹杂着人声呐喊的音乐,这一辆黑色的轿车就这么直直地向前驶去,丝毫没有察觉到隐藏在城市阴霾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黑色轿车在一个垃圾桶前面停了下来。普勒回头看了一眼加西亚和乔凫,皱紧了眉头的他指了指它:“你们谁把那个垃圾桶翻个底朝天,看看那里面有没有组织留下来的线索。”
    “我削苹果,手不能脏。”加西亚平静地说。
    “我吃苹果,手也不能脏。”乔凫立刻说。普勒叹了一口气,皱紧了的眉毛并没有松弛下来,高吊到了两边的眼睛就像是传说中的丹凤眼一样,在眉头的衬托下有了少许凶神恶煞的感觉。他把一双塑胶手套干脆利落地戴在手上,开门下车,这个看起来干净无比的银色头发的帅哥就像是街边流浪汉一样开始翻垃圾桶,他非常小心地不让垃圾桶里散发着臭味的污水和秽物触碰到自己的身子乃至衣服,于是在旁人眼里,他便像一个弯弓虾米一样不自然地曲着身子,十分别扭地把一叠厚厚的用透明胶重重叠叠地卷起来裹得没有一点儿缝隙的白纸抽了出来。拿着这一叠被裹得像是砖头的白纸,他嫌弃地小跑到旁边的自来水管旁边,开了水龙头冲了这一叠因为有透明胶而具备了防水功能的白纸半天才把它丢给了啃着苹果的乔凫,顺便把塑胶手套毫不吝惜地丢到一边去,重新回到车上,踩了油门扬尘而去。街道边便只留下一大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秽物了。
    “雇主挺了解我们的,甚至知道你的能力,加西亚。”普勒嫌弃地用纸巾擦着已经一尘不染的手,尽管上面残留的垃圾臭味是没办法用纸巾给洗掉的,“居然会用这种保密得不能再保密的手段来给我们下达命令,有意思。”他把因为捆得很牢固而硬邦邦的这一叠白纸递给了加西亚,后者只平静地接过,从自己的风衣内兜里掏出一张纸,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了那一叠砖头一样的纸上,闭上了眼睛。
    加西亚的猎手能力是“圣谕之眼”,具体能力简述是“扫描”。通过手掌心放射出的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红色扫描光线,他可以在扫描的物体的表面生成有关这物体的“信息”,甚至直接将物体内部书写的“信息”给清晰地读取出来——无论那些人工书写的信息是被遮盖了也好,被其他的东西糊住了也好,他都能通过自己的猎手能力,把物体的信息全部呈现在物体的表面。他的这个能力的衍生能力便是转录了:利用其他的信息载体,他可以把被扫描的物体的信息直接转移到该信息载体上,转移的精密度是分子级别的。而对于加西亚来说,这种专门用来传达命令给他的密函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东西是由上百张A4纸和无数的透明胶做成的。命令下达人在每一张A4纸的相对性的角落写上命令里的一个汉字,便不再在它上面写字,换另外一张了;等到所有命令写完了,便有了这在纸上不同的位置记载着不同汉字的叠在一起的数百张白纸;而后,命令下达者再用浆糊把每张纸之间的缝隙填满,把它们粘合成坚固的一团后,在它们的表面缠上防水用的透明胶。这下子,只有加西亚才能够读出来的密函就这么完成了。别人即使拿到了密函,也没有办法读出来:想把透明胶给撕开来,就会损毁白纸;即使能够在撕开透明胶后不损毁白纸,他们也对那一大坨糊在纸和纸之间的已经没办法分开的浆糊措手无策。
    “我先转录吧。普勒,去西餐厅。”加西亚闭着眼睛,另外一只手放在了白纸上,在它的表面,一层层的油墨慢慢地浮现出来,而后精确地扩散而开,化成一个个汉字,“因为他们的浆糊用太多了,所以转录会有一点小小的困难,估计要花上两三分钟的时间,你们不用这么着急。”
    黑色的小轿车呼啸着一头穿过了空旷无人的大街,顶着初春的微风冲上了环市大桥,在烟尘滚滚中消失不见。大桥两边绿化的不知名的紫红色花卉轻轻摇荡,很快又重新回归了平静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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