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莫憂莫憂唐伶》第210章

    莫憂悄悄按下這些心事,接著道:“自從莫憂的魂魄離開我后,我對莫柔的感情就漸漸變得虛浮起來,她在我的心里,只有一個亡母的影子,只是有時候睡夢中會想起她,為她傷心,畢竟血脈相連,如今想到她時,已經沒有當初痛徹心扉了,反而害怕再提及她、祭拜她,我怕她不喜歡我,責怪我占有她女兒的身體,或者說,怪我害死她的女兒。”
    凌梓鳳鳳目亮晶晶的注視著她,菀爾一笑,輕輕撫過她額前長發,道:“你的靈魂與她之間沒有依戀,所以不會產生濃厚的母女之情,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你也無須怕她,你雖然不是她的女兒,可是也為她報仇,為她受苦,早已如同母女,又生得這樣美麗可愛,她九泉之下應當喜歡你,感謝你,哪里舍得責怪你。”
    凌梓鳳一向出言即戲謔,這倒是第一次夸自己,莫憂忍不住再送他一個白眼,啐道:“口是心非,平時將我貶得一無是處,又不好看,又不溫柔,今天倒是難為你違心說出這么多奉承話來。”
    凌梓鳳見她面帶笑容,也笑道:“你也知道我說的是違心話啊,嘖嘖,本少爺一向實事求是,寧死不說假話,今天為了取悅于你,搜腸刮肚找出這些好聽話來,委實不容易。”
    這一回合,又被他占了上風,莫憂恨得銀牙切切,也不下馬,呼的就是一拳打過去,因馬騎并驅,莫憂挺身一拳,也足以夠著凌梓鳳,凌梓鳳故意不閃不避,直到粉拳落在胸前,才伸手抓住,嘻笑道:“哈哈,看來本少爺還得抽時間再教教你拳法,你這樣毫無章法,本少爺還以為你是要給我撓癢癢呢。”斜眼戲笑。
    莫憂面頰生緋,切齒罵道:“好啊,那我就好好給你撓撓。”彈指拔劍,直刺過去,如今莫憂的劍法與當初已不可同日而語,這一劍好生凌厲,直逼凌梓鳳面門。
    凌梓鳳呵呵一笑,又伸指夾住,擠眉弄眼道:“你下手實在是狠,這已經是第幾次要取我性命了?身邊有此河東獅,只怕我難以留命到古稀,說不準哪天就死在你手下了,唉,我也是自做孽,被你袖箭所傷,還不反省,又主動教你劍法,這不是自取滅亡嗎?”說著,溫柔的松開。
    莫憂雙頰通紅,收劍回鞘,拍馬疾奔,凌梓鳳眉目生輝,緊隨在后。
    丁謂的老家在長洲也算是大戶,又得他這晉國公的蔭護,在當地也很有勢力,丁謂被貶后,丁家也敗落,圣上有旨,家產充公,除了京城的晉國公府,長洲丁府也同樣遭受清洗,但是丁謂素來狡猾,早已做好防備,很多財產并不是掛在丁家名下,所以就算將丁府里搬了個空,丁氏族人也可以用藏于別處的資產照舊過著風光生活,不過,丁謂被貶,對丁氏一族來說,畢竟不是件值得榮耀的事情,他們倒是氣勢大斂,關門閉戶,垂首過活。
    幾個月前,丁謂派人將莫柔的遺體運回長洲時,此事引起了丁家的哄動,丁謂其人,勤奮好學、聰慧狡詐、貪財逐勢,但是并不好色,雖然位極人臣,卻只有一妻兩妾,包括莫柔,十年前,莫柔反叛丁謂,帶女逃走,丁謂雖然極為掩飾、淡化此事,但是家里人都心知肚明,埋怨莫柔不知好歹,不過事情過后,誰也不愿說起,畢竟,姬妾離家,是丁謂的羞辱。
    可是,十年后,丁謂又突然送來莫柔的尸體,并吩咐厚葬于丁家祖墳,這件事情,在丁家議論紛紛,有人支持,認為不管如何,莫柔總是丁謂之妾,生是丁家的人,死是丁家的鬼,葬于祖墳也無可厚非,也有人反對,認為莫柔背叛夫家,已經不再是丁家媳婦,不配葬入祖墳,不過,既然晉國公大人發了話,誰也不敢堅持己見,默默無語的照辦了,把莫柔移入千年檀木棺,停放七日,下葬立碑完事。
    這件事情,長洲人無有不知,議論好些時日,直到丁謂被貶,另有新聞談資,才不再談論。
    莫憂和凌梓鳳到長洲后,并沒有去找丁家,而是向行人打聽墓在何處,這樣的大事,路人盡知,一問便知,兩人買了些錢紙香火,便徑直策馬前去。
    被抄家后的丁家,極為低調,只有一人看守祖墳,兩人為避免口舌麻煩,繞開看守茅屋,很快找到莫柔的新墳,石碑上赫然寫著“丁莫氏之墓”,這令莫憂怔了許久,擺上祭品,燃上檀香,點上錢紙,莫憂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回想起十年前那一幕,莫柔奄奄一息,卻不忘交待田婆婆照料自己,嘆道:“我雖然不是你女兒的靈魂,倒底骨肉相連,你也算是我的母親,我前世是個孤兒,從小被人拋棄,連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今世倒是知道父母,可是就是重生的第一眼,母親就死了,父親卻是殺母的仇人,我在這恩仇之間苦苦掙扎十年,最后發現,這個殺母的父親并不是親生父親。你臨死前仍然囑咐田婆婆,不要說出真相,究竟是想以此束縛我不要為你報仇,還是為了報答丁謂的收容關懷,送他一個女兒?你的這個心思,已隨你長眠地下,我想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凌梓鳳站在一旁,聽她喃喃自語,眸光閃爍,似有所思。
    忽見遠方傳來腳步聲,凌梓鳳低聲道:“有人來了,想必守墓人看見煙火,前來巡查,你是否想與他們照面?”
    莫憂搖頭,深深的看了眼石碑,起身上馬,兩騎呼嘯而去。
    莫憂勒馬封橋,遙看一沿碧瓦黃墻半隱半現在蔥蔥郁郁的樹林之中,悠悠鐘聲與恍惚誦禪聲縷縷入耳,一時間失了心神,凌梓鳳早已聽她和蘇嶺說起她的前塵往事,知曉這個寒山寺即是莫憂前世之家,輕掠她鬢角亂發,柔聲道:“我陪你同去,請老師父念誦一課,如何?”
    莫憂驚喜的回眸看他,展顏而笑,兩人并駕同往,到寺前時,下馬緩行,已有兩位小沙彌上前,合什垂首:“兩位施主,請進。”其中一人帶路前行,另一人接過馬韁,牽入馬廄。
    重回此地,莫憂心潮澎湃,沿墻緩步,一磚一瓦,寒山寺院內青松翠柏,曲徑通幽,殿宇亭閣飛甍崇脊,據角舒展,凌梓鳳陪在一旁,看她神色凝重,頗有回思緬懷之意,不由得心慌意亂,突然明白,為什么蘇嶺陪她遍游蘇杭,卻唯獨不進這寒山寺,想必蘇嶺和自己一樣,怕她來到這里,會象幽靈一樣,突然消失,又回到她原來的世界去。
    莫憂不自覺的側目看他,見他劍眉鎖緊,眸光慌忙,奇問原因,凌梓鳳低低一嘆,苦笑道:“有些后悔陪你過來。”
    莫憂一怔,停住腳步,定定的看著他,道:“你怕我突然不見了,就象突然來到這個世界一樣,突然又離開這個世界?因為你都已經知道了,我就是一縷魂魄,寄居于此,可是,你還是陪我來了,不是嗎?”
    凌梓鳳反倒癡住,點頭:“是的,我的心思你也都知道,來這里看看,是你的夙愿,你也該來的,我不能阻止你,不能讓你失望,不能讓你有任何遺憾,可是,我真的害怕。”
    “害怕”這兩個字從凌梓鳳嘴里說出來,讓莫憂忽覺心中澀澀,垂首以下巴抵在頸前,驚覺清涼,伸手一探,原來是凌老夫人送的那只避邪,腦海中閃過當時一幕,心下頓明,不禁苦笑,原來凌老夫人能看出我異魂附體,才特意為我求的這只避邪。
    一位白眉老禪師飄然而來,嘴里低念著什么,足下如生風,無聲無息,路過兩人身邊時,莫憂聽得一句“……前生不了今生了,今生不了前生了……”細如蚊音,似乎就是老禪師低念出的,又似乎從遙遠的地方隨風飄來,莫憂一驚,脫口喚道:“老禪師留步!”
    白眉老禪師恍若未聽見,繼續飄然而行,卻呵呵一笑,頭也不回,道:“施主,人生浮云,豈能留步?”
    莫憂心口一顫,似有所悟,急聲又喚:“老禪師……”邁步去追。
    白眉老禪師卻已如風飄遠,聲音悠悠傳來:“紅塵一夢,莫回首,回首夢醒要成空;前世逝矣,轉今生,今生何必戀前世……”
    莫憂癡癡回味,心中時感空蕩蕩無著無落,仿佛都飛升飄走,時而又覺沉悶疲憊,好似翻越千山萬水,軀體倦怠不堪,兩世往事在眼前反復幻現,糾纏不清,倍感焦慮惱悶,恰在此時,一聲清鐘傳來,莫憂如覺醍醐灌頂,云開霧散,眼前一片清明,正對上凌梓鳳憂郁深沉的目光,釋然笑道:“老禪師點化我也。”
    凌梓鳳亦暗松一口氣,輕輕松開緊攢的拳頭,掌心全是汗水。
    心境通明的莫憂了無參觀的興致,兩人來到大雄寶殿,朝佛祖三叩頭,即出寺門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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