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莫憂莫憂唐伶》第198章

    于剛即喜又悲,連聲道:“不敢當大俠,莫姑娘來得正好,快快進屋,寇公彌留,千亦小姐正悲痛得緊,姑娘可去勸說節哀。”又打量凌梓鳳,他瞧得分明,適才凌梓鳳緊握著莫憂的手,心中好生驚訝,他曾聽周云嵐說起,千亦小姐在臨回雷州時,已說定了莫憂與蘇嶺的婚事,他在開封尋訪千亦小姐多時,雖未與蘇嶺正面打交道,但是也識得蘇嶺面容,眼前這男子絕非蘇嶺,略一猶豫,禮節性的向凌梓鳳拱手相問:“敢問這位兄臺……”
    莫憂微微一笑,思慮著如何作答,前面的老者回頭道:“云嵐,這位客人是莫姑娘的夫婿,不可無禮。”
    莫憂一滯,凌梓鳳卻是春風滿面,向于剛客氣的回個禮,笑道:“在下凌梓鳳,初次相見,周兄,久仰了。”
    于剛如墜云中,周云嵐拍拍他的肩,向他使個眼色,于剛隨即笑道:“凌少俠,久仰,請。”
    眾人一行來到寇公臥室,室分內外兩間,于剛一一請入,剛跨入外間,莫憂已急步奔入,早看見田婆婆斜坐在木榻前,默默垂淚,越發削瘦,愁容滿面,床上躺著一位老者,病容深沉,雙目緊閉,蓋著半舊的棉被,不消說,那垂危老者正是千古一臣北宋忠良、萊國公寇準。
    莫憂鼻子一酸,淚落紛紛,撲在田婆婆膝前跪倒,輕呼道:“婆婆,阿憂來了。”
    田婆婆沉浸在悲痛之中,聞聲凝目,眼前著實是一手扶大的莫憂,大吃一驚,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十年,雖無血緣,實如骨肉,當即擁在懷中,泣道:“小姐,你如何千里迢迢的來了?這一路風塵,可苦可累?”又問,“匆匆一別,小姐婚姻大事如何?”
    莫憂硬著頭皮,輕嗯一聲,勸道:“婆婆,阿憂的事,慢慢再說,婆婆可保重身子才好。”又移目端詳寇公,相思、疾病、政貶的打擊已經把這位老人折磨得奄奄一息,與所有即將離世的老人一樣,面色沉黯、肉銷顴高、眼眶深陷,氣息似有似無,分明燈枯油盡。
    長老隨后進屋,緊鎖眉頭,探看了寇公,心中黯然,老淚濁流,亦輕聲安慰田婆婆,田婆婆嘆道:“多謝長老關懷,寇公一世剛強忠烈,為大宋之社稷熬盡心血,他今若去,清風正影,也算圓滿,只是,早知今日,當初我又何必……”
    田婆婆將余下的話咽在喉中,莫憂卻深知其意,早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早知寇公終有三起三落、終年南荒,早知冥冥之中一切注定,又何必對當年太子監國貶職陜州一事耿耿于懷,又何必離家別夫潛在丁府,又何必舍下夫妻情長舍下錦衣玉食去做奴為仆?到今天,丁謂罪有應得驅崖州,樹倒猢猻各自散,到今天,寇公天年將盡隔陰陽,二十年分別,一朝相見即是永離,這番噬心痛楚如何忍得?
    老者又合什低喃,片刻之后緩步退出,召來眾人商議后事,事實上,寇公久病,時昏時醒,一眾人等早已做了料理,棺木壽衣一一做好、墓穴風水勘察妥當,只需按排人事即是。
    凌梓鳳在門外見莫憂與田婆婆相擁而泣,心中亦潸潸傷痛,上前拜見:“晚輩梓鳳向前輩見禮。”
    田婆婆與凌梓鳳曾見過一面,卻不曾料到此次與莫憂同來,在她看來,莫憂新婚,從開封到雷州,數千里遙遙,應該是夫君陪同才對,不過她亦是心靈慧明之人,一眼就覺察出莫憂的婚事出了意外,心中一緊,再細看莫憂,似乎削瘦些許,面色不如當時紅潤,目光中隱約悲傷,好在神采沒有大消,長發松綰如秋云飄然,雪裳褪去,換了一身青衣,少了些柔弱與嬌嫩,多了些冷峻與清幽,更顯得纖質如蘭。
    莫憂心細如發,田婆婆凝目微怔之間她已洞悉其心思,忙低聲道:“婆婆,你曾見過他的。”
    田婆婆心中一嘆,罷,眼下寇公將去,阿憂無恙便好,其余之事隨后再說,當下點頭道:“是的,凌公子,多禮了。”轉臉注視著寇公,淚水倏倏而落。
    兩人默默守在一旁,此時天色大亮,有仆人進來熄了燈,候在門外,緊接著周云嵐進來,向田婆婆低聲道:“姑母,莫姑娘一路風塵勞累,后廳備好菜飯,請兩位過去。”
    姑母?莫憂一怔,想起曾聽婆婆說起,周云嵐與于剛都是其弟之徒,他們在尋訪之時稱“千亦小姐”必是其師、婆婆之弟的要求,如今回到家中,稱她姑母也是情理之中。
    田婆婆恍然道:“是我糊涂了,竟忘了這些,小姐與凌公子必然腹中饑餓,快去進食。”
    莫憂看了眼凌梓鳳,道:“婆婆,周兄弟,多謝了,我們不餓,只想陪在婆婆身邊。”
    田婆婆低嘆,不再多勸,吩咐周云嵐另去安排。
    寇公始終昏迷,神色安詳,毫無痛苦與憂慮,莫憂心忖,寇公一生風波,想必世事看得清淡了,唯有田婆婆,二十年掛牽,如今也團圓在身邊,算來是一生無憾,故而臨離人間能這樣安寧。
    田婆婆微微長嘆,似自言自語,似與寇公對話,又似說與莫、凌二人聽,訥訥道:“人生一世,數十載春秋,如白駒過隙,不過一晃眼而已,得之不覺,失之可惜,唉,惜與不惜,其實,都在平生心念之中,寇公一生,大起大落,看盡浮華與蒼桑,得意之時,冠蓋京華,失意之時,寒居邊塞,遲暮回首,不過一場夢而已。”幽幽一嘆,好不沉痛,兩人旁聽,俱已潸潸淚下。
    腳步聲響起,于剛匆匆走進,對田婆婆躬身行禮,面色肅沉,似帶憤怒與興奮,低聲道:“姑母,寨主讓屬下請示您,剛剛抓到仇人,是否立刻送來寇公床前,殺之報仇?”
    田婆婆似乎也有些奇怪,喃喃問:“仇人?什么仇人?”
    于剛沉聲答道:“就是丁謂!我們都認得他的面貌,天意讓他攜帶家眷路過雷州,落在我們手中,豈能放過!姑母,寨主已經將他關押在地牢,請您示下。”
    三人大驚,相視一眼,丁謂啊丁謂,你落入苗寨,唯死而已。
    田婆婆深情的看了眼寇公,眼中積蓄起恨意,丁謂,你陷害寇公,百姓俱知,雖我寬懷,百姓難容,寇公若去,你必要隨行!忽又黯然一嘆,丁謂之罪自有天譴,何必讓寇公臨走仍帶有殺戮?嘆道:“放了他罷。”
    莫憂一怔,她雖知田婆婆如今也看淡當年仇恨,不過仇人送上門來,絕無放手的道理,寇公奄奄一息,此恨此痛難以消除,殺之泄恨也是常理,沒想到田婆婆卻輕言放走,也好,若是堅持要殺丁謂,我又如何?莫憂雖然不是丁謂親生,但是莫柔卻是丁謂的妾室,自己與他的恩仇糾結不清,只一團兒全部拋開不管,原以為再無相見之是,想不到又要碰見。
    心中煩躁,聽于剛鎖眉不展,道:“姑母,放他恐為不妥,寨主抓了丁謂之事,全雷州百姓都知道了,大家都圍在寨子外面,要求殺了丁謂,您要開恩,只怕大家不答應,再說,就算放了,他也走不出雷州去。”
    田婆婆沉默不語,她如今一心都撲在寇公的病上,只求他能多活一天也好,至于當年朝中的恩怨都無足輕重,丁謂的死活,也與自己毫無關系,留他性命,一則是為寇公積德,二則莫夫人是丁謂之妾,終究難說恩怨了結,阿憂依在膝下,如何下得了手?左右為難,凌梓鳳突然插言:“不如,由寇公決定是放是殺。”
    田婆婆豁然開朗,點頭道:“正是,此事,還是問過寇公吧。”又移目寇公,心中焦慮,未知他何時蘇醒,從自己回來后,寇公初時大好了幾天,然后驟然加重,時昏時醒,而且昏睡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這一次,未知何時醒來。
    于剛顯然也在猶豫寇公何時清醒決定,田婆婆已說道:“剛兒,你先回寨,好生安頓丁謂,散去百姓,寇公醒后,我自然會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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