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莫憂莫憂唐伶》第193章

    天色啟明時,兩人跨馬上路,時而策馬狂奔,時而放韁信其慢行,邊聊邊看風景,一路向南,倒也樂哉,莫憂想去雷州看望田婆婆與寇公,分別多時,不知田婆婆安好,不知寇公病重病輕。
    莫憂沒有提及目的地,凌梓鳳也不問,他無須問,莫憂的心思都在她的眉眼之間,早被看得一清二楚。
    途中某日,莫憂蹙眉黯眸,神情倦怠,卻又欲語又止,凌梓鳳看在眼里,俯在她耳邊輕輕一語,莫憂頓時粉面通紅,咬牙不作聲,凌梓鳳即微微一笑,扶她下馬,安排客棧,攙她入房歇息,自己則扭身出門,在莫憂驚異的眼神中很快回來,端了杯熱騰騰的水來,輕輕噓氣,柔聲道:“熱水入腹,可緩疼痛。”
    莫憂一怔,既羞又慚,“你……”
    “已被你傷過一次,豈能不長記性?”凌梓鳳晃了晃手指。
    莫憂接過水,眼前閃過在凌家后林的一幕,忍不住輕嘆,垂首輕抿一口,熱氣彌漫,在睫毛上點綴成晶瑩的水珠,一股熱流從唇嘴之間下滑,經胃入腹,溫意融融。
    為她蓋上被子,凌梓鳳執手把脈,然后一語不發的出門去了,莫憂半倚在床上,心緒縈亂,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被一股濃濃的藥味驚醒,睜眼一看,凌梓鳳坐在床前,端著一碗濃濃的湯藥,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詫問:“哪里來的湯藥?”
    凌梓鳳笑道:“自然是我抓的。”
    莫憂好奇的問:“你還通藥理?”
    “你也太小瞧我了。”凌梓鳳調笑道,“不過,以前我只通藥性,用它們配制解毒克敵之藥丸,卻從沒來想到有朝一日也會熬成湯藥用在女子身上。”
    莫憂心口一顫,溫柔與感動痙攣似的瞬間傳遍全身,她端起湯藥一飲而盡,默不作聲,悄悄的,淚已滑下,凌梓鳳接過空碗,輕柔的拭去她眼角淚痕,眸光閃閃,戲笑道:“我只當你的心是鐵鑄的,我要歷盡千山萬水、苦難重重能才打動你,卻沒想過一碗湯藥就能將你融化,可見女人的死穴在于體貼,對否?”
    莫憂一怔,臉色一變,忽然惱起來,翻身捂被,朝內側睡不理他,凌梓鳳卻用力將她扶起,正色道:“剛喝完酒,不宜側睡,先坐一會,再平躺。”
    莫憂猛的伸手揪住他雙肩,低吼道:“凌梓鳳,不許你胡說八道。”話至半時,聲音已哽咽。
    凌梓鳳也肅了面容,握住她雙手,沉聲道:“莫憂,你在想念蘇嶺?”
    “是!我恨他!”莫憂毫不猶豫的回答,語氣則已酸了,“我現在最是見不得溫柔、受不起體貼,因為這會讓我想起背叛和欺騙。”她微微一停,揚睫看著他,嘆道,“尤其,這個人不能是你,你對我好,我有種罪惡感,我覺得自己……”她突然頓住沒有再說。
    凌梓鳳面沉似水,一雙眸子卻燦若星辰,他期待著莫憂把話說完,但是莫憂沒有再說,只是長長一嘆,閉上了眼,他卻溫柔的笑了,話至半止,勝于一語道破。
    接下來的幾天,凌梓鳳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神態,陪在一旁玩笑說鬧,絕口不提溫言細語,早晚湯藥必親自抓藥煎熬,送到嘴邊,只是不再多話,用眼神盯著她,莫憂也是靜靜接過,不回一個謝字。
    心情好時,莫憂也會拉著凌梓鳳,唱歌給他聽,唱的都是千年前的恩怨情仇,凌梓鳳已知她身份,聽了那些曲異腔奇的歌,也不驚詫,倒似乎很是欣賞,時賞時評。
    穿山越嶺、進城逛街,從滬州登舟過江,途經貴陽,穿過宜州與欽州,進入雷州。
    *將闌,鶯聲漸老,紅英落盡青梅小。
    畫堂人靜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裊。
    密約沉沉,離情杳杳,菱花塵滿慵將照。
    倚樓無語欲銷魂,長空暗淡連芳草。
    勒馬吟罷,莫憂脈脈一嘆,舉目遠望,*已近,夏光溢彩,在她看來,卻是說不盡的凄婉,歷史上把這首《踏莎行.春暮》釋義成女子懷人傷春、良人遠去不歸、空守寂寞深閨虛度青春年華,莫憂卻深感,此乃萊國公剖析自己掛懷田婆婆、二十年夫妻分別的思念與離愁,更是感傷與惋嘆妻子紅英落盡、芳歇春去,不知相會何期的惆悵。
    “也不知現在怎么樣了?”莫憂眉尖微蹙,垂首半晌,擔憂的看向凌梓鳳,凌梓鳳淡淡一笑,安慰道:“已進了雷州,很快就要見到,不必擔心。”
    從成都到雷州,千里并騎同行,兩人恍惚又回到凌府后林的日子,白天策馬趕路,晚上投宿同食,月下習劍,樹蔭閑趣,凌梓鳳偶爾提及蘇嶺,問她有何打算,莫憂初時如撕傷疤,疼痛難忍,慢慢的褪去傷痛,余下的唯有傷感,對凌梓鳳小心的探問,并不做任何答復,舉頭是明月,湛湛明朗,疏枝密葉,漏光點點。
    雷州貧瘠,地荒人稀,四處盡是土屋草棚,縱有紅花綠葉相掩映,仍顯得陋容破敗,此處應是宋之邊緣、地之南陲,遠離京師與中原,故而才有帝王家將帶罪之臣遠謫于此,取放逐之意,是為罰其罪孽,蒼茫歷史長河中,這塊原本貧苦荒蠻之地,也因此迎來了眾多的名人名豪,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之筆在這片土地上書寫一卷卷或豪邁、或凄怨、或忠烈、或婉轉的篇章,成為千百年后史詩的閃光點。
    萊國公寇準亦是其中一道光芒,只是,此刻的他,恐怕顧及不了身后名聲,垂危病榻、彌留將離。
    眼色天色近暮,群鳥歸巢,凌梓鳳見她眉眼間似有倦意,提議投宿歇息,明日再去拜訪,莫憂沉吟之間突然想起在驚雷居吃的野味,轉又憶起與西川與田婆婆相依為命的日子,唇角之笑似甜似澀,凝眸說,想去林間打獵烤肉,凌梓鳳笑起來,欣然點頭,兩人竟不進城門,掉轉馬頭奔郊林去。
    南蠻之境未經開化,茂林深深、崇山峻嶺,雖不如西川綿延千里,卻也是層巒疊嶂,嵬嵬峨峨,更兼南方氣候所致的樹木蔥郁翠綠、繁花爭芬斗艷、鳥獸奇名怪類、澗流潺纏悠遠,較之西川,另有一種南國風情。
    跨馬入山,初時樹低林稀,猶見夕陽掛枝,百鳥喧鬧喳喳,金光鍍羽,色彩熠熠,越往里走,林蔭愈密,日光僅漏斑斑,隱約可聞潺潺澗水之聲,樹影憧憧,漸漸的鳥兒息鳴,紅日沉沒,些許光線也不得了,四下一派沉寂,縱然莫憂自幼深山長大,也險些不辨方向,勒馬遲疑,側眼相看凌梓鳳。
    凌梓鳳斜眼戲道:“這真是奇了?狐貍還能在山中迷了道?”
    莫憂沒好氣的回瞪他一眼,哼道:“狐貍都能迷路,你這個紈绔子弟也強不到哪里去?若非有我只狐貍在,只怕你一個人早嚇得哇哇大哭了。”
    凌梓鳳故作微嘆,道:“你也太小瞧我這個紈绔子弟了。”說罷,竟不理他,徑直拍馬前行。
    莫憂跟上,問道:“你往哪里走?漆黑一團,掉下山崖,我可不救你。”
    凌梓鳳笑道:“我去打獵,你怕了不成?”
    莫憂緊隨其后,冷笑道:“狐貍捕食為生,打獵可甚可怕,倒是你要小心被野貓野狗叼走了。”
    凌梓鳳笑道:“野貓野狗有甚趣味,若是遇上女妖選婿,倒是不差。”
    莫憂懶得理他,默默隨他前行,雖然目能夜視,但密林深深,如陷八卦陣中,幸有梓鳳有身邊,看他眉目清淡毫無愁顏,面帶溶溶笑意,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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