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瑾林衡芜》第266章 骄傲

    常贵妃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但在外人看来，只是骄傲的笑容，随意的说：“臣妾就是这副性子，进了宫之后，陛下也没拘束着，也就习惯了，现在想要改，怕也改不掉了。”
    身为家中的庶女，嫡出的姐姐有那般的厉害，这心中哪有什么骄傲？活得堪称是小心翼翼，如果不是在进宫之前，父亲嘱咐，进了宫之后，时不时的耍一些小性子，自己怎么敢？
    人人都说常贵妃是一个骄傲到目中无人的人，就连自己都有些不清楚，当初的怯懦，是不是只是一个梦？还是说面具戴久了，就真的摘不下来了？
    皇帝认真的修剪花朵，光线投过来，那面容充满了认真之色，直到一个手颤，那整朵花都被绞了下来，不由得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再没了什么心情，坐到了书桌后面，叹息道：“以后就不要让花房送花给朕了，到了朕这里也只不过是辣手摧花而已。”
    “几朵花而已，坏了就坏了，看不出来陛下还是怜香惜玉的人。”常贵妃跟着走到书桌前，正好处桌上放着茶具，干脆倒了杯茶，推了过去。那指甲上染上了豆蔻，鲜红的颜色格外的耀眼。
    皇帝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摇头感叹：“看来你以为朕是一个粗人。”
    常贵妃眼珠子一转，轻笑着说道：“陛下是不是粗人？臣妾还真就不知道，但臣妾肯定是一个粗人，见这花喜欢了就多看两眼，不喜欢就直接揉碎了扔到一边。什么怜香惜玉？当真是半点都没有，陛下想要笑，就笑臣妾吧。”
    “你不喜欢花花草草，喜欢的不过就是珍珠首饰，自然不能理解朕的心情。”皇帝侧眸看向那盆花，淡淡的说道：“朕就想要将其他的小花都减下去，只留最大的那一朵，没了，别人跟着争养分，这最大的那一朵才会开得最绚丽。可惜朕手抖，又不懂什么修剪花，一不小心就全给剪了下去。”
    那眼神透着一些意味深长，就像是透过花朵看见了什么，也确实看见了一些事情。
    皇帝的那双眼睛之中，因为上了年纪，所以有些浑浊。不过偶尔闪过的精光，还是昭示着这位，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仍旧宝刀未老，随时都可以拔刀出鞘，将那些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人，通通斩于马下。
    就如同刚刚被修剪的花草。
    常贵妃的心里微微发凉，总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已经不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少女，自然能够明白，陛下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值得反复斟量。
    那些花，是否可以比成皇子？那么陛下又想将谁茁壮成长？
    她笑了笑，显得面色寻常：“修剪花草本来就是女子的爱好，陛下要是觉得哪朵花不好了，回头叫臣妾，臣妾帮您不就好了吗？”
    “有些事情亲力亲为，格外的有意思。”皇帝这么说了一句，看向自己的宠妃，询问道：“你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看吧，竟然有什么事情？”
    常贵妃娇嗔的看了对方一眼：“臣妾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皇帝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可是莫名的就让人心底不安。她不由得想到今日早上起来，看见自己多了一根白头发，这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明显，从前皇帝可不会只是对自己笑一笑，难道是自己的年纪大了？撒娇也没用了？
    这般想着，微微苦涩一笑，随即那笑容变得明媚张扬：“臣妾今日来是想和陛下商量一下，七皇子的婚事。”
    恩宠这种东西都是假的，就像是堆积起来的泡沫，看上去很占地方，实际上一戳就破了，什么用都没有，除了能让年轻的时候，更添一些光泽，一旦老了下去，就真的没什么用，有用的还是孩子。
    他心中有数，也清楚对方来了，说的无非就是这件事情，手指摩擦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那翠绿色的颜色在低眸之际，微微有些刺眼。不咸不淡的用手遮住，笑着感叹：“这一转眼，连小七都要成亲了，朕也到了慵闲无一事，时弄小娇孙的时候。”
    常贵妃绕到皇帝背后，伸手去捏肩，轻笑着说道：“说来也是了，几个皇子至今都未曾有延续血脉的，说不准到了小七这，就能快点，开枝散叶，也让陛下过上含饴弄孙的美好生活。”
    皇帝随手转了一下自己大拇手指头上面带着的青扳指，轻轻的笑了笑：“你就不怕你老了？”
    “年岁这种东西，都是摆在那儿呢，怕也没用。”常贵妃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眉梢的皱纹，小心翼翼地问：“臣妾真的老了？”
    他顿时失笑摇头：“你若是老了，那朕是什么？朕才是真真正正的老了。你和当年并无什么差别，还像一朵花似的。”
    常贵妃因为太看重前一句话，以至于连后一句话的喜悦都没有展露出来，她最怕的就是皇帝觉得自己老了，一旦这个人觉得老了，那么也许就不想再折腾下去了，一旦不想折腾下去了，七皇子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笑得一脸恭维：“陛下正值壮年，哪里就老了？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要一直长长久久下去才是最好的。”
    这边是太不了解当皇帝的心思，权力这种东西当然是握在手里，越多越好，何况，皇帝虽然未曾明说，但是废太子之心却是一直有的，这心里指不定怎么提防着太子会不会有朝一日谋反，又怎么会放弃那些心思呢？
    有些事情两个人不聪明说，肯定就会产生误会，甚至彼此都不信任彼此，这枕边人十几年，着实没什么意思。
    然而，皇帝又怎么会轻信于人，甚至可以说谁都不是他曾信任的人。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可实际上呢？身边大部分的人，都是被自己赶走的。
    有些事情不想承认却是事实，所以不得不承认，孤家寡人。
    人就得学着承认，皇帝活到了这个岁数，学会承认了很多东西，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贫穷，也没有经历过暗淡无光的时候，但仍旧要承认，有很多事情是连他自己都把握不住的。
    皇帝并非万能之人，纵然是天子，也只是老天爷的儿子，被天道所保佑，但这一生终究还是自己的，需要自己来过。
    然而，这一辈子真的过得好吗？
    人活一辈子不一定是要过的好，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追求，在追求那些事情的过程中，无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都可以暂时性的忽略，因为追求的东西，要更加的让人去，愿意付出全部。
    这种东西名为信仰，信仰，是一个不可言说的东西。存在于每个人的胸膛，虽然有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拥有，但就确确实实的存在。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登基之初许下的愿望，仔细想了想，却忘记当时许了什么愿望。也许是豪言壮志，而那些东西，都消磨在了滚滚的长河当中，所留下来的是不用去许愿，就会铭记在心里的东西。
    皇帝的确老了，头上有白头发了，身子也佝偻了，儿子们都要成亲了，有些事情还摆着呢，等着解决呢。
    “朕老不老不重要，只要年轻人备有人才出就好，这个国家延续，就不成什么问题，说来说去，国家大事为重。”皇帝笑眯眯地这样说着，显得有些悠闲，眼角虽然有褶皱，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定当是个俊美的男子。
    人都会老的，几十年过去，只怕都要成了黄土一堆。
    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上，常贵妃都会格外的关心，同样的，也会更加的紧张，生怕陛下说出什么，暗示性的，对自己不利的话，所以每一句话，都会非常认真的听。
    然而这一次，陛下只是感叹了一句，并没有说太多的东西，常贵妃不要觉得吃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
    “陛下儿女众多，儿子们自然能够分忧，至于女儿，虽然不能分忧，但也可以做那贴心的小棉袄，暖一暖陛下的心。”她笑盈盈道：“陛下的小公主，可是时常就想来陛下这里，只是我觉得不合规矩，便给扣下了。”
    皇帝的眉目柔和了下来，带着一抹慈父的柔光：“那孩子想来，你不许拦着，朕的小公主再过不久就要出嫁，能留在身边一日便是一日吧。”
    常贵妃对于自己女儿的婚事，倒也十分的关心，连忙问道：“瓷儿的婚事，陛下有主意了？”
    “左右任选是定下了，至于什么时候出现，在等等吧，现在年纪还太小。”他说得风轻云淡，小公主什么时候出嫁？自然得看皇帝的心情，至于钱家想不想等，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根本不关心。
    这就是权利的好处，永远只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而其他人，根本不在意是否说出了什么，反正，陛下的金口玉言最重要，重要到忽略其他的一切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