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瑾林衡芜》第265章 时光

    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自己不可能永远是一个无害的孩子。
    太子伸手捻了捻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轻轻的叹息:你教给我的东西我还都记得,只是你似乎忘了,你还交给过我这些东西。
    有时候打从心底最可悲的地方就是,我记得你忘了,你忘了你所给我的东西。
    都说宫道难行,难于上青天,而太子所走的是一条更加艰难的路,自幼就知道要独上苍穹,又怎么能被打下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向上爬,然后谁都不能动摇自己的位置。既然从小就告诉自己,那东西是自己的,又凭什么被其他人拿走?
    各凭本事吧。
    既然这东西,你我都想要。既然你不肯给我,那么,我总要去争取一下,属于我的东西。这些东西,谁都夺不走,都是我的。
    大约是抱着这个念头,马车在晃晃荡荡行走的时候,太子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什么,忍不住朝着东方看了一眼,那里是皇宫,长大的地方,同样也是未来存在的地方。
    琉璃瓦在熠熠生辉,宫道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地面上铺着一层青石板路,两边都是红墙高瓦,圈禁着无数人的未来。
    宫道漫长,坐在小轿子上,静静的等待着,所以显得更加的漫长。
    宽阔的宫道两边,站着不少的宫女打扫着地面,因为站的远,反而并不真切。尤其是隔着一道帘子,常贵妃从里面向外看去,一切都朦胧不清。
    这已经是她进宫的第十几个年头了,孩子都长大即将嫁人,自己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了后宫里第一人。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微微有些寂寥,这也许是不能避免的,因为宫墙深锁,每一个夜晚,都透着宁静,那宁静的味道,让人无法睡眠,因为当中还透着一些焦虑不安。
    自从进入这个地方当中,就没有谁是平安的,每个人都在提防着彼此,生怕被人拉下马。一辈子也许没伴谁拉下马,但是却始终存着犹疑,一辈子过的都不消停。
    常贵妃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皱纹,人已经老了,已经不复当初,于是剩下的日子,就越发的难熬。
    几曾何时也曾羡慕过嫡姐嫁给了皇帝,成为了皇后,过得那般幸福。也见过英姿飒爽的皇帝,那身尊贵的气度,足以勾去一切小女儿的心,谁让皇帝的一片痴情,更加的让人心动,虽然对方是皇后,自己的姐姐。
    有些心思是嫉妒的,是羡慕的,但是没有想到,真的有朝一日能够陪伴在左右。
    可惜除了第一年入宫之后,那点儿小心思还存在,之后的日子,让她深深的意识到了。
    她喜欢上的是皇帝那双充满了故事的深邃眼睛,可是对于那其中的故事,其实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去探究,尤其不想成为那故事当中的其中一个,可惜自己永远没有办法,成为那最后一个故事。
    这皇宫很大,宫殿很多,女人已经住满了宫殿,一个又一个,永远都不会是最后一个,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出现最后一个女子,但也仅仅是因为,陛下真的老了。
    要是困了,而恰好出现的枕头。
    很多时候,当人意识到真相,总会有崩溃,又或者什么,可是当常贵妃渐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只是将全部情绪都收敛起来,然后继续做自己的贵妃,十年如一日。
    如果不能争取这样东西,那争取其他的东西又如何?
    轿子停了下来,她下来之后,小太监赶紧搀扶,然后扶着人一步步走上台阶。
    后宫第一人,所养的皇子正在与太子争储,并且得到皇上的看重,这些头衔放在一起,还是需要停步在御书房的门口,等着通报。
    据说这么多年,行走御书房不需要通报的妃嫔,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也不是妃嫔,而是妻子。
    即便是得到再多人的敬重,常贵妃依然深感遗憾因为不像她姐姐那样,身披大红色出嫁,甚至都没有穿到嫁衣的机会,仅仅是一个小轿子,便将人接了进来。
    也许一开始的不同,就注定了和嫡出的姐姐,完全不同的人生,可是啊,嫡出的姐姐再好,终究还是死了。而自己将她的孩子养大,和亲生的倒也没什么差别。
    可见这命虽然好,但是没有福份去享受,那就是没有福气。自己的福气只怕还在后头,随手拂了拂自己发髻上面的艳黄色镂空雕花纹路珍珠发簪,那珍珠有粉有白,粉色为芯,白色为瓣,形成了一朵美丽的花朵。金色作为拖叶子,灿烂繁华,越发显得雍容华贵。
    到底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总不可像小姑娘打扮打扮,在点缀了如此耀眼的簪子之后,鬓角所点缀的绢花,就变为了土黄色,那花朵上面撒了一层水钻,在鬓角悄然绽放开来,沉稳恬静。
    人人皆知,常贵妃最喜欢的便是珍珠,所以除了首饰以珍珠点缀之外,就连着耳坠儿,上面都是鎏金的半裹的细腻温滑金珠,镂雕密纹,珍珠的圆润光芒,和金子的大气,柔和的恰到好处,透着一些落落大方。
    这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明橘色的长裙,外边披着外衫,整体的衣服为一套,材质都是夕颜蜀锦锻。银线密密麻麻,在上面绣出花纹,米白的花纹当中还透着一些些微微的棕色,阳光落在上面,闪烁着一些光芒,便看得出来,缝制的手艺一定不俗,材料自然也是不俗。袖口的墨绿色蝴蝶,在围绕着正红色的花朵翩翩起舞,浅绿色丝线挑制的繁琐精致,优雅的落在花朵的旁边,就像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来保护这花,端庄不失体态。
    裙子中间的橘红色荡漾开来水波的纹路,点缀在上面的玉兰花,那花朵清秀别致,手工质地极好,和外衫交相呼应。颇有一种秀外慧中的感觉,而白色、浅黑交叉在一起,在滚边儿上划过,现出来了稳重之色。整体看来,华丽又不轻挑。
    这今天的打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那么难受的事情,肯定也不小,大总管一瞧见人来了,立刻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话,便进去通报。
    像是他们这种皇帝身边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谁也收买不过去,但也没有谁去怠慢。
    常贵妃微微一笑,便在那里等候,不一会儿,便请人进去。
    地面上铺着一层金砖,金砖上面是莲花的样子,寓意着步步生莲,这还是前朝的时候,亡国之君昏庸,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而建造出来的。
    相比起那亡国之君,如今的皇帝算不得昏庸,却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追究其原因可能也是四国鼎立,一动而牵全身的事情,很难去做。
    此刻,陛下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站在窗台边,正在拿着剪刀修剪一盆花,因为上了年岁的缘故,后背有些微微的驼,头上或多或少多了一些白丝,此刻规规矩矩的束在皇冠当中。背对着人站着,那身上是一袭香色纱绣八团夔龙单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单单是这一身衣裳,就已经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光晕流转在衣裳上面,那金龙越发的威严,腰间束着的玉带上,流转着温柔的光芒,屋内没有点香,却熏得人昏昏欲睡。
    常贵妃已经记不清了,似乎第一次见自己姐夫的时候,对方穿着,就是这样一身威严的一身,虽然是家常服饰,但仍旧不敢让人去冒犯。
    那个时候对方正值壮年,眉宇之间都是一张雄图壮志的气概,背脊挺得笔直,似乎永远都不会弯下来,即便是有天塌下,也能撑起来。
    几十年过去了,自己老了,他也老了。
    “给陛下请安了。”轻轻的欠了欠身,常贵妃低眉顺目,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带着一些张扬,因为清楚的知道,那人就喜欢自己这副样子。
    据说被人称赞如斯的皇后,其实年轻的时候,极为的张扬肆意,没有丝毫的温柔,即便是有些温柔,也是在有了孩子之后。
    皇帝也不回过身来,只是慢悠悠地修剪着那盆花,笑着说:“你怎么来了?朕记得你好些日子都不来御书房了。”
    常贵妃径直起身,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就站在皇帝身边前的半步之后,眼睛扫了一眼那朵花,似笑非笑:“这御书房里的花太多了,若是哪一日,臣妾瞧见了,一个不小心,把花骨朵给掐下来了,只怕陛下心疼。”
    这话说的就有些意味深长了,绕口中的花,究竟是花盆当中的?还是陛下身边的?可就不一定了。
    皇帝低低一笑,侧眸看了过来,眼角都是皱纹,但在笑起来的时候,仍旧透着一些英气:“这么多年了,你这副性子真是从头到尾都没改过,也是有趣,十年如一日,如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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