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瑾林衡芜》第175章 梅花

    他注视着梅花,与人并肩而立,两个人站在一起,如神仙眷侣,那大红色的衣角,被风吹得飞飞扬扬,鬓角也有些被吹动,只有那些背梳起来的青丝,戴在金冠之中,纹丝不动,就如同他站得笔直,好像这漫天梅园中的梅花,艳而不妖,灼灼有光辉。
    那神色当中是美好和向往,甚至透着一些怀念,低沉声音所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对未来的向往,并非只有他一人,而带着林衡芜,那与喜欢的人憧憬未来的神色,着实令人着迷。
    林蘅芜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
    胭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这时候纵然百花齐放,也不敌梅花傲然盛开,微微有些惋惜,便是这里的雪不多,否则若是白雪压清梅,丽而不艳,足以与世间万物争春。
    勿怪花儿们都选择春季绽放,若是生在冬季,岂不被梅花都压得死死的,连争艳的机会都没有。
    凤南瑾带着她进暖阁里坐下,四面用一种透明的纱帘,隐隐约约能看见外边的艳红,朦胧之中透着一些神秘,用来赏景刚刚好。
    屋内提早点燃了火盆子,两人围坐,那火烧得极旺,斯拉拉的声音传出去,红彤彤的火锅映照着两人的脸颊,更加的娇嫩。
    “给你。”他递过去一瓶酒,刚刚好能握在手里:“这酒喝了能驱寒。”
    她接过喝了一些,果然,那就淌过喉咙,便有一种辣的感觉,落入身体里,更加的从胃里就反出火辣辣的感觉,只觉得散发到了四肢,连手脚都暖和了起来。脸颊上瞬间就爬起了红晕,一时来了兴致,饶有兴致地看向凤南瑾:“这个时候,倒是少了什么。”
    凤南瑾饶有兴致,询问道:“少了什么,红梅,美人,酒,还缺什么?”
    林蘅芜听出来他在调侃自己,笑盈盈地看着对方:“若说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凤南瑾的嘴角一翘,他自是承认自己是个美人,身子往后仰了仰,二郎腿翘了起来,悠哉悠哉地问:“好端端的夸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模样可不像是不好意思,高兴的都溢于言表了,瞧着他的样子,林蘅芜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甚至嘴角也跟着翘起,偷笑的很开心。
    又喝了一口烈酒,她的脸颊越发红润,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挑眉笑道:“眼前谁识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明月满天天似水,酒醒听彻玉人箫。”
    凤南瑾这便反应了过来,询问道:“你想要听什么?”
    林衡芜眯了眯眼睛,说道:“梅花落,刚刚好。”
    他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转身便出了暖阁,等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人便已经回来了。
    那手中还握着一个笛子,瞧着是玉制作的,握在手中,那手与笛子的颜色竟分不开。
    刚一进来,他也顾不得暖手,便直接横在了嘴边。
    《梅花落》属汉乐府横吹曲,音节顿挫激扬,变化其一褒一贬。
    林蘅芜配合着他的曲子,如水流淌过的声音,缓缓念道:“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
    庭院中有许许多多的杂树,却偏偏对梅花赞许感叹,请问你为何会如此?
    这虽然是一首哀怨的曲子,但曲调风格倒很明快。一曲笛声,让人觉得悠远。
    凤南瑾傲然独立,手持玉笛,缓缓走来,步伐稳健,犹如一尊玉人。
    那眼眉精致,宛若墨水滴在纸面,所描绘出来的那般。那双灵动的眸子,带着笑意,连嘴角所吹出来的曲子,都透着欢快,实在是不符合这曲子的心境。
    林衡芜无奈地摇头,继续念道:“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
    是因为它能在寒霜中开花,在寒露中结果实。
    那曲调突然一转,高亢低昂,不断变化,蘅芜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了起来:“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可是,(杂树)到了春天,在春风中摇荡,在春日里妩媚的你,却纷纷随风飘落净尽,徒有抗寒霜的外表,却没有抗寒霜的本质。
    梅花不畏严寒,能在霜中开花,露中结实,而杂树只能在春风中摇曳,桂春日下盛开,有的虽然也能在霜中开花,却又随寒风零落而没有耐寒的品质。
    这何尝不是林衡芜与林幽若。
    她第一次知道这首诗,是三皇子念给她听的。
    那个时候,因为面上有胎记,所以极为的不自信,三皇子哄着她,说出了这首诗。
    “蘅芜,你是梅花,与其它杂树不同。”
    当时,他便是这样笑盈盈地说,说得那样真诚,林蘅芜感动的一塌糊涂,以至于连对方眼角的不耐烦都没看见。
    林衡芜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三皇子的,若抛去自己的身份不提,是永远都不配成为三皇子的正妃,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都在不断的努力,想要补足自己的缺憾。
    可是三皇子永远都是不满意的,因为面容上的缺憾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即便是在最后,林蘅芜恨的不是对方背弃了自己,喜欢上了林幽若,而是对方杀了自己。
    那些年,自己对于感情的付出是弱者进贡给强者的,是心甘情愿,怨不了任何人的,唯有性命,是母亲给的,三皇子夺去,那便是仇恨。
    林衡芜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明的人,她可以分清楚这世上所有的感情,将恩怨一笔一笔的算得清楚。
    越是一个明白人,看着糊涂的时候所做的事情,清醒的时候越是痛苦。
    她的眼泪在一滴滴的落下,即便是能够分得清楚,知道自己的感情被抛弃,怨不得任何人,可她还是怨,还是恨,也许这事不清楚,也许这是人性,是控制不了的。
    凤南瑾静静看着她,站着笛子,心里微微有些难受,明明已经尽量将笛子吹得欢快一些,可是还是让对方哭了。
    是这首曲子不好。
    他这般想着,走了过去,蹲在林蘅芜的身前,静静地擦拭着眼泪:“这曲子不好,这么好的时候,应该弹奏一些别的,比如说梅花三弄。”
    此曲最早是东晋时桓伊所奏的笛曲,后由笛曲改编为古琴曲,全曲表现了梅花洁白,傲雪凌霜,这个时候听到也应景。
    “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林衡芜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珠,微笑着说:“这首曲子也不好。”
    这世上只有悲剧,才会让人铭记于心,于是曲呀,戏剧啊,就都喜欢以悲剧结尾,那酸涩的味道才能让人铭记于心,但是看的人不快乐。
    凤南瑾想了想,笑盈盈地说:“那你就是春神么?”
    在万木萧条的时节,只有梅花红红的一点花蕾。这朵花一开放,其他的花儿已经落后了。要想传递春天的气息,就不怕厚厚的寒雪。玉笛不要再吹奏那伤感的“梅花三弄”曲调了,春神就要来到人间。
    这是多么好的期盼,多么好的未来,多么美丽的场景,冬天啊,春天呀,都是如此的美丽。
    那些好的事情,从来都是来得迟的,更是值得人等待的。
    当然,首先自己便是一个好人,方才能得到好事。
    她弯着眼眉,轻轻一笑:“我是恶魔,又怎么会是神的?若神见了我?只怕要杀了我。”
    这满手肮脏,这满眼污秽,都已经亲身于泥潭之中,不得挣扎,也是她自己愿意堕落,又怎么还干净,干净如神邸呢?
    若人可以化身为妖魔,那林衡芜就是甘愿化身为妖魔的人,她将自己出卖给了名为仇恨的妖,换来了强大,来武装自己,以让自己不受到伤害,从而杀死那些伤害自己的人。
    可是,哪怕打着复仇的名义,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害死人了就是害死人了,手上染的鲜血就是染了鲜血,不干净就是不干净。而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干净,所以这不干净就显得无所谓了。
    但林衡芜不一样,她是向往着光明的,可惜身在黑暗。这么说有种墙头草的感觉,可这就是事实。
    “这世上谁的手都不干净。”凤南瑾的话,和林梅亭所说过的话倒是很像。
    他挑了挑眉,那剑眉入鬓,丹凤眼露出狭长的光芒,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让人不敢直视,然而在过去之后,便只看见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偷带钩的要处死,篡夺政权的人反倒成为诸侯。
    试问这天下诸侯,又有哪人不是手染鲜血,逐鹿天下之人,纵然打着为国爱民的名誉,所杀之人又何尝不是最多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元帅呢?皇帝呢?谁的手都不干净,若是杀人便是死罪,那关二爷又怎么会杀生成仁?成圣?
    关二爷被奉为武财神,至今可是还享受着人的香火的供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