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瑾林衡芜》第89章 春色

    梅亭枕着薄胎铜海纹底青瓷枕，脸上盖着一张粉色的丝质手帕，敷在脸上，清清凉凉。
    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
    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在微微浮动，保养的很好的手伸了过来，掀开幔帐。透过手帕，她见是二夫人，索性就没动。
    二夫人带着和蔼的微笑，坐在床边，轻声道：“我们的梅亭小姐好像有些不高兴。”
    她也不动那手帕，只是闷声道：“没有不高兴，我很高兴呢。”
    “是因为钱言？”到底是母亲，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女儿，她随意的问：“你偷偷在后殿看，也看到了今日他们说的话了。”
    梅亭的脸有些涨红，她坐起身来反驳道：“我没偷看。”
    二夫人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当你娘是吃素的？你来偷看我都不知道？！”要是不知道，怎么会拉着林衡芜聊天，给她跑回去的机会。
    她缓缓的靠在母亲身上，眨着眼睛，当真有些惆怅。二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的说：“人这一辈子，便没有顺风顺水的。其实钱家已经俯小认错，也处理的干净，钱家对你有愧，嫁过去之后，也会事事让着你，可是我还是不松口，不让你嫁过去，你知道为什么？”
    梅亭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的女儿，很骄傲。”她笑的很温柔，慈母的光辉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我的女儿，怎么容忍这样的事情？”
    梅亭的眼眶有些酸，她趴在母亲的身上，感动的说：“母亲待女儿，思虑深远。”
    二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说道：“那你还不高兴么？”
    她摇了摇头，凝望着自己的母亲，坚定的说：“女儿真的未曾不高兴，女儿只是在想，今日的事情是否是我任性了。若是我不声张，而是先告诉母亲，让母亲私下跟钱夫人说。对方肯定会处理妥当，对女儿又愧疚又感激，两家顺利联姻，也不至于父亲和钱御史尴尬。”
    “这么做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过却不值得，若是真的值得的话，蘅芜会告诉你的。”二夫人温柔的说。
    梅亭有些茫然：“蘅芜？”
    “别小看那孩子。四弟的继室，二姨娘，还有那至今没回来的林幽若，你以为是无缘无故的么？”二夫人的神色变的有些复杂：“这孩子太过于的危险，不过既然有那样的未来，还是危险一点的好。我见她待你一片赤诚，你也无需顾虑其他，只要两人自然的交往下去就好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为何蘅芜的路是危险的，但理智告诉她，不要多问。她到底不是一个孩子。
    二夫人继续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有高攀，有低就。你刚才说的处理办法，是高攀时候的处理，比如我嫁给了你父亲。”
    梅亭下意识的反驳：“母亲也是名门闺秀，还是……嫡女，怎么是高攀？”
    二夫人温柔一笑，看着她漂亮的脸蛋说道：“你父亲比我好看太多了。瞧瞧你，便是我高攀换来的好处，长的真好看。”
    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母亲也好看。”
    母女二人你说说我，我说说你，心结很快打开了。
    很快二夫人便说起了结亲终止这事情：“虽然钱家和咱们家没有下聘礼一类，但是已经有不少风波，不少人知道，突然说两家什么都没有，肯定会让人议论纷纷，你且不要管一些嘴碎的，等着这件事情过去了，母亲自然会为你择选良婿。咱们家的女儿，便是留到了十七八也无妨。”
    梅亭低着娇羞一笑，也不说话。
    暗香浮动，幔帐漂浮，细语从里面传出来，守着的婢女们如同木头庄子，尽着自己的本职。
    大家族之中，难得如此。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考试将近，林衡芜手里的礼物挨个送过去，倒是被几个兄长柔声细语的对待了一番，这种待遇倒是少见。
    前世的时候，她因为林子卿的关系，对于兄长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今日一见，方才觉得自己一概而论是多么的荒谬。
    兄长们的礼物都得到了，只剩下林子卿一人。虽然买了他那份的礼物，但林衡芜觉得，送给他过于浪费，还是自己送个荷包一类的东西比较省心。
    其实林衡芜对于刺绣什么的，也并不拿手，所以便糊弄了一下，谎称是心意。
    林子卿如何不明白？他一见那礼物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面对自己，竟是连面子情都不做了。他皮笑肉不笑道：“妹妹真是一双巧手。”
    林衡芜面对他的冷嘲热讽，面带羞怯：“学艺不精，但见梅亭姐姐绣香囊给哥哥们，便给兄长准备了一份，还盼望兄长不要嫌弃。”
    一边的三郎见了，笑眯眯道：“妹妹的心意，兄长珍惜都来不及呢。”
    他和梅亭一母同胞，得知梅亭免于尴尬，全赖这位五房的妹妹，不由得很是亲热。
    有三郎在，林子卿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堪，只是直接带在了身上，丑陋的香囊配着他腰上系着的和田碧玉带沁巧雕镂空佩，格外的打眼。
    三郎欲言又止，他们都是在外行走的人，若是被人问起香囊是谁的，难免要实话实说。可是这么一实话实说，就会造成妹妹不显得，绣花都不好的景象。他想劝林子卿拿下来，又怕伤了林衡芜的颜面，很是为难。
    林衡芜却是没那么多的顾虑，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最好没人提亲才好呢。
    一个人的生活肆意潇洒，而两个人融合在一起，需要太多的磨合，当然，也有可能是三个，四个，何必呢。
    林子卿微笑，只是隐隐透着讥讽，道：“妹妹猜父亲在接待谁？”
    林衡芜不动声色的问：“谁？”
    “三皇子。”
    果然是他。来了只怕是为了林幽若的事情。毕竟婚事已经有了实，这个名分无论如何都要落下。可是现在林幽若还在路上养病，不知何时能回来呢。
    看着林子卿的样子，以为林幽若能回来？
    “大夫人病逝，姐姐至少要守孝一年，只怕一时半会回不了。”林衡芜无声的微笑，三皇子不受皇上待见是出了名的，前世若非皇帝暴毙，太子战死，其余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怎么轮得到他登基。
    林子卿脸色一变，没错，林青霄就是用这个理由，将三皇子打发了。
    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轻易将自己的嫡长女嫁过去，没得让人笑话，还会给人一种站队的错觉，如此还是能拖一拖的好。
    毕竟回京了，不比在边界的时候。
    林衡芜看着对方的脸色就明白，故而略带玩味的笑容，气的对方火冒三丈，方才脚步轻快的离开，这表面上的情分，应付了过去。
    低树渐葱胧，她走在其中，忽听身后有人唤自己。
    没想到三郎追了出来，他笑眯眯的说：“蘅芜妹妹，我才想起来，刚刚梅亭来跟我说，找不到你呢，你快去和她说说话吧。”
    林衡芜欠了欠身：“妹妹知道了。”
    三郎瞧着她的动作，忽然上前，用力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来那么多礼的举动，快去吧。”
    她腼腆一笑，看着这个哥哥用笨拙的方式表达着亲近，心里也是柔和。往常便见他与梅亭打闹时候，用这种动作，只是如今他与林衡芜不熟悉，这样难免会吓坏人，不过林衡芜明白，对方是好意，所以十分温和的笑了笑，说了两句话之后，转身离开。
    其实人身处于什么环境，是非常重要的。
    若是一个干净透彻的环境，那个人也会欣欣向荣，若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地方，那么人就会阴郁不堪。这一点在林衡芜身上，有很大的体现。
    毕竟人不是莲花，不会出淤泥而不染。
    林衡芜脚步轻快，那些始终缠绕在心头的阴郁，似乎减轻了不少。她正往那边走着，见花丛开的旺盛，不免脚步放缓，静心欣赏。便是在这时，忽然听见里面有一声传来：“如今外边可是都传，你被钱家退婚了。我的好姐姐，你好好的一个嫡女，怎么被退婚了？”
    那一声很熟悉，林衡芜看去，见花丛中站着漂亮的少女，一身橘黄色的长衫，肌肤白皙，容貌端正，只是嘴角那一抹笑意，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正是六小姐，舜华。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吧！”林梅亭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其实对于那些三人成虎的流言，她早有预料。毕竟和钱家的婚事，虽然没明着说，但是隐隐约约透露过。
    现在突然澄清，和钱家没关系，自然会让人联想。
    很多人都看林家不顺眼，这么好的造谣机会怎么会放过？
    索性林梅亭得了自家母亲的嘱咐，对于胆敢私下的婢女一概按着议论主子处置，不曾因为这些人动怒，可没想到林舜华竟然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