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灵云金蝉》477.割舍

    隔绝在火宅之内，裘芷仙百口莫辩。
    双手扒着透明的山壁，缓缓滑落在地，裘芷仙第一次尝到这般万念俱灰的滋味。
    林莽看来是与阴阳叟勾结在一起了，而有他这想法的怕不在少数。
    他日，她若真要与阴阳叟拼个鱼死网破，定会有人问她，你还想怎么样？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更何况，阴阳叟又没取你性命。
    家破人亡之事，似乎也不并能算在阴阳叟头上。
    可是，他当初确实助魏枫娘为恶，裘芷仙也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道门会全力剿灭青螺宫，表面上看，是许飞娘在推动此事，但实际上，暗中还有阴阳叟这样的推手，剿灭青螺宫对阴阳叟最为有利。
    火宅之外，齐灵云衣衫鼓荡，她终是忍不住生气了，以往，无论是怎样的挑衅，她皆是一派气度从容，但这一次，齐灵云的口气很是严厉：“林莽，看你这样子，约是不知性命双修为何物吧？性有所伤，且是故意为之的话，等同于害命，要不，道门戒律何必将淫邪归为重戒？”
    林莽不屑道：“人生在世，性哪有不伤的，我林莽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难不成，我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你还不够肆意妄为吗？”齐灵云话音一落，谷外忽想起一声箜篌。
    在场众人皆是大惊，裘芷仙在火宅中，亦觉难以置信。
    “是血神经，七修剑结阵！”妙一夫人忽然高喊。
    刹那间，已是有数条身影飞了进来，血雾自那些人影中扩散出，随即，更有一钵自上方扣下，与七修剑阵禁制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众人视野迷离，但皆是反应了过来，入了七修剑阵中，纷纷祭出法宝，与来人相抗。
    “交出裘芷仙，否则杀无赦！”一面白如粉，全无血色，鼻眉高耸的英俊男子在上方负手阴森道。
    林莽躲在阵中大喊道，“是谷辰，裘芷仙果然是妖女……”
    一声箜篌音响，声波如箭，穿入阵内，林莽躲避不急，狂喷一口血，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眼见林莽就要命丧当场，妙一夫人和李静虚终是出手，隔空相救，化解了危机。
    裘芷仙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师文恭。
    他还是一身石青衣衫，簪着玉冠，发髻梳笼地一丝不苟，只是面颊有些凹陷，目下有些憔悴，浑身笼着淡淡的血光。
    裘芷仙捂着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看到师文恭和谷辰同来，她刹那间已是了然，师文恭是为她而来，是为她不惜入魔……
    “公子。”谷辰在师文恭身侧恭敬道。
    师文恭全然不理会谷中之人，也不看谷辰，只环顾四周道，“芷仙……，你若听得见，便应我一声，师文恭来带你走。”
    “公子……”裘芷仙在火宅中，泣不成声，偏是声音传不出去，自己也出不去。
    “师文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妙一夫人抬头朗声道。
    师文恭居高临下，淡淡扫了她一眼道，“裘芷仙做错了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语塞，若是怀疑裘芷仙是慈云寺惨案主凶，度厄仙衣之后，便该告一段落，可偏偏，接二连三，又是七修剑剑阵，又是火宅。
    更如今，听林莽那番话，裘芷仙就算能踏出火宅，也不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有些流言，终将如跗骨之蛆，一辈子洗刷不去。
    见众人哑口无言，师文恭不再理会众人，转而问谷辰道，“可否探得她所在？”
    谷辰微微一笑，“公子稍后，属下试试。”
    谷辰说罢，十分挑衅地落到七修阵内，距众人三尺开外，以血雾相抗着七修剑阵，缓缓没入地中。
    裘芷仙慌忙站了起来，运出一双越女剑，拼命击打着那层山壁，想要突围出去，却撼动不了这山石半分。
    一盏茶的功夫后，那谷辰又突然凭空出现在师文恭身侧，“公子，那个地方应该就是火宅。”
    谷辰缓缓举手，所指正是竹寮之后那堵山壁。
    师文恭挑了挑眉道，“拆了，但别伤着芷仙。”
    谷辰眼中闪烁起兴奋，举手一挥，空中忽然想起无数破空声，众人又是吃了一惊，无数黑色弹丸急出，粘到山壁上，正是九炼真君的阴雷丸。
    那阴雷丸没有暴烈，而是化作一团团黑云，刹那间笼上整个山壁。
    七修剑阵中的老僧，却是眉眼低垂，仿佛视而不见。
    箜篌急起，裘芷仙的视野已是一片黑云密闭，内中阴雷闪闪，她知道，师文恭是想在提醒她后退，这些阴雷丸是用来炼化火宅禁制的。
    她茫然不知所措地退了几步，心中已是一团乱麻，如果说方才是万念俱灰，那现在的她又是陷入了数个漩涡乱流中。
    师文恭是为她而变成这样的，眼下如今，自己若能出去，局面已是不可挽回，可自己若真跟着师文恭走，蜀山众人的恩情……
    不知过了多久，这山壁的禁制，丝毫未撼动半分。
    黑云密布间，偏偏裘芷仙的意识探不出去，只听得外头声音一阵杂乱，似已动起手来。
    “师文恭！不要一错再错！”妙一夫人的喝声传来。
    紧接着谷辰的声音又传来，“不说出火宅开启之法，待我吸干了这老头，一样可以知道！”
    “善哉善哉，佛法之妙，不可思议，非汝所想，这火宅只有裘施主自己可出，非能借助他人之力。”
    老僧的声音字字句句敲在裘芷仙心间，到底要怎样，才能出这火宅？
    谷辰讥笑道：“问他们，还是不尽扯废话，公子，我们还是用别的法子试试。”
    “谷辰……住手。”师文恭的声音响起，随即山壁上的黑云忽然变淡了，最后化作缕缕白烟散入虚空。
    这火宅，竟是将这些阴雷丸反向炼化了。
    只有我自己才能出去吗？
    裘芷仙茫然了，过往之事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盘旋。
    在成都的过往，在蜀宫摩诃池上翩舞，在慈云寺的挣扎，在青螺宫的忍辱负重，在雪夜的迷惑，在峨眉山下平湖畔以毁容为代价诛杀魏枫娘，与师文恭的纠葛，还有天池……
    天池！
    脑中灵光一现，猛然想起幻波池内，曾见过封般若对摩耶六境的批注，以及那时的决心。
    是啊，自己明明清楚的，摩耶六境所修是道非魔，而自己种种处境之下，注定已是与仙道无缘，只能走魔道了……
    她应该彻底割舍了，割舍峨眉，割舍曾经那个拥有仙灵的自己……
    蓦然间，天际暗了下来，就在裘芷仙沉浸回忆之际，那天，早已乌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