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唐伶》第126章

    貞娘悲春憫秋傷自身
    莫憂披金佩玉入畫堂
    凌老夫人見是妹妹,心里早猜出她在門外聽了個真實,知道也瞞不得,越發恨兒子不爭氣,不遂娘意,跺跺腳,將她那拐杖一丟,手指著兒子,嘴唇直顫,倒底也沒罵出來,哆嗦了陣,揮揮手,恨恨的長嘆一聲,示意他退下,沐容低垂著頭,不敢進也不敢退,杵在那堂中央傻著,凌老夫人氣道:“孽子,你要氣死你娘嗎?”沐容這才匆匆退去。
    凌老夫人拉著妹妹的手,淚水就卟卟卟的往下掉,口里道:“哎喲,老妹妹啊,是姐姐的不是,這,這孽子,哪里配得上我那貞娘外甥女兒啊……”
    楊老太太經她這么一說,也落下淚來,為女兒的清白不平來,可是終究是一家人,抹不開面,雖然心里不快活,嘴里也沒說出來,只是擠了個笑容,嘆道:“姐姐也不必太自責,沐容年輕,難免氣盛些,再過些日子,再勸導勸導,也就好了。”
    事到如今,凌老夫人也只好借坡下驢,欠疚道:“如此,實實是委屈我那貞娘兒了。”
    楊老太太原來也是舍不得女兒嫁得倉促,接過話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不如先將婚事推后些,慢慢的打算,只是……姐姐可得拿捏好了,貞娘雖然未嫁,如今已是凌家的人了,以后就許不得別家了。”
    凌老夫人點頭道:“妹妹說得正是。”
    姐妹們又拉著說了一陣子的話,各有各的心事,唯有相互嘆了一陣,各自回屋,楊老太太一路愁顏,到女兒房中,尚未說話,就見著貞娘倚在羅帳前掩面而泣,尖尖十指拈捏著手絹正輕輕拭淚,楊老太太驚問:“女兒何故哭泣,為娘已經與你姨母商議好,你與沐容的婚事且推后些,女兒還有什么心事么?”
    貞娘掩面泣道:“母親啊母親,女兒已聽說了,沐容表哥不同意這門親事,這叫女兒有何顏面存世?”
    楊老太太唬了一跳,搶上幾步,抱住女兒,親道:“哎呀,貞娘,你從哪里聽來這些胡言亂語?”
    貞娘道:“這樣的大事,母親還要瞞我不成?女兒雖然寸步未出閨門,可是哪有墻角窗下無私語的?縱是不親見,聽也是聽得著的,女兒虛長十五歲,這廉恥還是明白,沐容表哥拒婚,貞娘顏面盡失,羞煞人了。”
    楊老太太哄住道:“你可不得胡思亂想,這兒女婚姻,哪一個不是父母之命?你姨母已然許了親,沐容遲早回心轉意。”
    貞娘哭個不止,楊老太太也勸不住,只得陪坐在一旁,自個兒抹淚,貞娘也母親也傷心,又止了淚反過來勸母親,母女倆相對無言。
    這事兒此后誰也不再提起,楊老太太雖然氣憤哪個多嘴的丫頭亂嚼舌頭,不過想到蘇嶺吉日將近,府里上下忙成一團,也就作罷,終究是做姨母的心疼外甥,安撫了女兒,又忙著張羅起外甥的婚事,這里里外外的,一刻也不得閑了。
    這一番忙碌,卻忽略了貞娘。
    哪知貞娘為此種下了病根,她原本身子就弱,常年都是喝著藥兒捂著被兒,纖細身軀風兒也吹得起,偏偏心事也重,幼時兒與姨娘的女兒爭爹爹給的一塊糕點,只因爹爹說妹妹小,應讓于妹妹,而哭了三天,父親過逝后,母親心傷,姨娘怕女兒受委屈,時時頂撞母親,越發氣出病來。
    初到姨母家,感覺很是新奇,大表哥昭德時常宿在衙館,其他幾位表哥與婉玉表姐都是練武的,凡事都灑脫,姨母待下也不嚴厲,雖然自己謹守婦德,心里卻是歡喜得多。
    哪里知曉,一次訂親之事竟生出這風月官司來,想貞娘素來清高,一則容顏清麗無雙,二則滿腹詩書文章,是別家的驕奢閨閣比不得的,雖然爹爹過逝,驕傲之心不減,一心要嫁一個龍鳳之姿、溫柔知心的好郎君,雙宿雙fei、琴瑟和諧,可如今,依命嫁于沐容表哥也罷,沐容表哥竟違逆母命,堅決推拒親事,這叫貞娘怎么咽得下這口氣,每日在屋里吟詩賦詞,都是些悲春憫秋、傷情哀怨的曲兒,一會落淚一會蹙眉,透過紗窗看院中人來人往,一團喜氣,越發的傷心堵氣了。
    到那良辰吉日,凌府里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粉墻青檐映金日,翠樹紅花照碧水,朱紅宮燈繞門庭,五彩綢緞垂曲廊,老夫人著紫袍柱鳳杖、少爺們粉綢衫面似玉、小姐們插珠釵系羅裙,仆婦丫環也個個兒換上新衣裳,眉梢兒帶喜,嘴角兒掛笑,嘰嘰喳喳、穿穿梭梭,熱鬧成一團。
    凌老夫人曾拉著蘇嶺和莫憂的手說,婚事要辦得喜氣熱鬧些,昭德也在旁邊拍著蘇嶺的肩笑道:“是該鋪排些。”莫憂卻婉轉的拒絕了,昭德在朝為官,一人在仕途,全家受矚目,絕不可授人以柄,再說自己正準備找個時機攻擊丁謂行事鋪張,難保丁謂不趁機拉凌昭德下水,忽又想起那天丁謂欲制自己于死地,蘇嶺和凌梓鳳同時現身相救,想必那時丁謂已盯上凌家。
    莫憂說,大哥尚未成婚,蘇嶺為弟,按理不該搶在兄長前面,婚事還是簡約些為好,也不必下帖子廣發親友同僚,只需一家人湊個熱鬧就好。
    凌老夫人原本就愛清靜,先夫逝后,閉門寡居,將一群子女養大,如今更是喜好安靜,每日里除了領受兒女們的請安,就是吃齋念佛,百事不管。這次提出要大排場面,原由有二,一是蘇嶺是養子,不是自己親生,萬不能冷落了他,怨為娘的分了親疏,二是,……
    莫憂笑言拒絕,凌老夫人很是歡喜,按她的意思,在吉日前一天就派昭德親自去攬月居接了莫憂住來府上,莫憂出門時以手撫枕,遲遲不動,那枕下壓的是太后賜的鳳冠霞帔,手指順著枕頭下移,指尖觸及大紅的綢緞,莫憂忽覺一陣心慌,細細一想,又思量不出來由,只是無端的悲愴起來,呆呆的看了半晌,只看得眼前鮮紅一片,忽而心中低嘆,竟收了手,將用枕頭好生壓好,空手而去,臨上車時,夏媽媽與杜音音執手相送,昭德與莫憂邀兩人同車前往,夏媽媽笑道:“妹妹大喜,姐姐理應前往,只是姐姐身陷煙花,聲名在外,如若同往,只怕有累妹妹清譽。”
    莫憂揚眉不悅,道:“姐姐,你竟瞧莫憂這樣世俗?”
    夏媽媽笑道:“妹妹莫動氣,妹妹是蓮心不染塵,不理會這些流言蜚語,不過姐姐還是該為妹妹著想,再者,凌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從未與花街柳坊有往來,我若露面,豈非不妥。”
    莫憂尚未說話,昭德已笑道:“夏媽媽言重了。”
    莫憂還要勸說,夏媽媽憐愛的撫著她的長發,道:“妹妹,不必多勸。”
    莫憂黯然聽從,又勸杜音音,杜音音嫣然笑道:“妹妹,我明日有約在身,不能親往,先表歉意。”既然有約,莫憂也不便多說,在兩人的扶持下上車到凌府。
    到傍晚時,夏媽媽和杜音音分別派人送了賀禮來,莫憂謝過收下,又回贈了些禮,打發了回去。
    莫憂仍是在當日的屋子里住了一宿,那屋子分明又重整裝飾,一應用具,富麗堂皇,莫憂恍惚一夜,似又回到當時,昔日場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現,嘆想,我竟然真的嫁給了他。
    次日一早,婉玉笑嘻嘻的拉起,領著一群丫環,圍著她梳洗打扮。
    挽上百鳥朝鳳髻、分插孔雀開屏釵、垂下金雀銜玉簪、梳起青絲絞綃辮。
    描得娥眉分翠山、映出碧波兩秋水、點成朱紅小櫻唇、飛上粉腮俏紅云。
    正帶鳳冠巍峨峨、雙垂絲絳紅丹丹、額前珠玉亮晃晃、腦后朱穗齊整整。
    肩披鴛鴦戲水巾、身著龍鳳吉祥服、腰系百年好合墜、腳穿牡丹吐蕊鞋。
    啊呀呀,好一個美人兒。
    莫憂對鏡自照,就是這張面容,十年前,如果不是十年前的那一場意外,今天是否還有莫憂的存在?果然一切自有天注定,萬般輪回不由人,猶記十年前,自己曾暗暗發誓,商賈多無情,輕薄難守一,若有再生日,豈能嫁浮萍?不過十年而已,我就要再一次淪陷,嫁做商人婦。
    蘇嶺,我亦賭你一次,不要欺騙我,不要傷害我。
    凌婉玉拍手贊道:“二嫂,真真的美人兒,好似那九天仙子下凡來,蘇二哥好福氣哩。”
    一聲“二嫂”叫得莫憂心慌意亂,若是凌梓鳳也娶妻,婉玉是否同樣稱為“二嫂”?莫憂眼前晃過凌梓鳳邪魅的笑臉,仿佛他就在耳邊,輕輕的笑道:“答應我,不要嫁給蘇嶺,你不愛他。”莫憂心一震,眼前又出現蘇嶺的溫厚如陽光般的笑臉,他在輕輕的說:“是的,想娶你,想瘋了。”
    想起蘇嶺,莫憂的心溫暖起來,他是個絕對能讓自己幸福的男子。
    莫憂含羞笑道:“妹妹休要取笑。”猶豫片刻,鼓起勇氣問道,“婉玉,因甚稱蘇嶺亦為二哥?他與梓鳳竟是同庚同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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