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唐伶》第110章

    夢中憶起哪家郎
    醒來又為誰傷懷
    蘇嶺抱著沉睡的莫憂來到攬月居時,杜音音驚得花容失色,歪在蘇嶺臂彎的莫憂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閃動著淚珠,面帶酡紅,淚痕斑斑。
    傍晚莫憂與顏如玉出門時,是杜音音親自送出的,如今卻是莫憂一身酒氣,哭泣入睡由蘇嶺帶回,感情纖細的杜音音已猜出大半,心中頗不是滋味,又憐又責,忙領著蘇嶺,送莫憂回房,又親自端來熱水,為她沾濕了毛巾交給蘇嶺,然后默默退開。
    傻妹妹,你這樣固執這樣單純,死心塌地的愛著顏公子,非要如今傷透了心才會反悟嗎?你那時說的什么?若得如玉癡情相對,世事風云終在屋外。若果然如此,妹妹怎么會這樣傷心而回?
    清燭如淚,無聲的在床前燃燒。
    蘇嶺守在床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沉睡的莫憂,她夢見了什么,以致于娥眉緊鎖?她夢見了誰,以致于櫻唇緊抿?她今天遭遇了什么待遇,為什么這樣痛苦不堪、這樣哀哀欲絕?這還是西川山上的千年白狐嗎?還是破廟前那個說“我就是千年白狐,你要是不想被我吃了,可以把劍揀起來”的俏生生的女子嗎?
    蘇嶺忍不住伸出手,以指腹輕輕撫mo莫憂的臉龐,這張臉龐,這樣的熟悉,又這樣的陌生,恍如多少年前,那隔世的容顏,一晃眼,十年矣……
    睡夢中的莫憂突然嚶嚶哭起來,掙扎著扭動,似乎極為難受,喃喃囈語:“莫憂,殺了他,殺了他給我報仇,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伸出手來亂搖亂抓,蘇嶺心疼的握住,輕聲道:“沒事,沒事,睡吧,睡吧。”莫憂緊緊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夢中快要死去的母親,手腕上一道道勒痕,讓蘇嶺心疼不已,那金燦燦明晃晃的鐲子在燭光下格外刺眼,更是揪痛了他的心。
    額前的毛巾漸漸變涼,蘇嶺摘下毛巾,小心翼翼撥開莫憂的手,不料莫憂抓得十分的緊,蘇奏撥不開,只得放棄,先將毛巾搭在床沿,卻在這時,莫憂突然又低聲囈語:“晨哥哥,為什么不要我?為什么?我究竟做錯了什么?你要在結婚的三天前拋棄我?為什么?……晨哥哥,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啊……”
    蘇嶺聽得這番夢囈,驚得臉色慘白,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只剩一魄,頓時跌坐在床上,全身冰涼,莫說動也不能動,就是氣也不會喘了,他就那樣發了癡一樣,呆呆的看著莫憂,慢慢的,淚就流了下來,順著臉龐一滴一滴落在兩人緊握著的手上。
    夜無語,燭無聲。
    莫憂夢中悲痛,蘇嶺獨坐流淚。
    燭淚流盡時,天已明。
    杜音音來探望時,蘇嶺正坐在床前,目光溫柔似水,好不令人心碎。兩人打過招呼,蘇嶺便拱手離去,杜音音挽留道:“蘇公子何不等妹妹醒來?”
    蘇嶺苦笑道:“她心情不好,應該不想讓我看見,有勞夫人照料了。”
    蘇嶺剛離去不久,夏媽媽就得了杜音音的信趕來了,見到莫憂沉睡的模樣,不由得一嘆,與杜音音相視一眼,各自搖搖頭,同時想起那個晚上,莫憂在兩人面前坦誠說出對顏如玉的感情,并且為了他不辭辛勞。
    杜音音欠疚道:“或許我當時不該鼓勵她一試,說什么若得幸福,則是一生之福,唉。”
    夏媽媽拍拍她的肩,道:“你也糊涂了,這也怨不得你,唉,這世上的感情,當真是動不得么?”夏媽媽眼圈一紅,腦海中閃出一個人影,戚然一笑,搖頭抹去。
    莫憂醒來后,不哭不鬧,一臉漠然的瞪著床頂,令一旁的杜音音和夏媽媽面面相覷、緊張不已,這傻妹妹,不是傷心得瘋了吧?可也不敢說話,這樣的時候,還是默默陪著為好,莫憂卻突然問:“蘇公子走了?”
    杜音音猶豫著道:“蘇公子見妹妹睡得熟,先回去一趟,很快過來。”
    莫憂卻搖頭道:“不了,我并不想欠他太多。”
    正說著,丫環在門口稟道:“夫人,凌府送來東西,說是給莫姑娘的。”
    杜音音笑道:“妹妹,你瞧,這定是蘇公子送來給你的。”快步出去捧回一長形朱木盒來,看開來一瞧,是一株人參,參須井然,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昂貴之物。
    杜音音將人參放到莫憂眼前,道:“這蘇公子待妹妹實在有心,妹妹心里也該知道才是。”
    莫憂閉上眼,不說話,杜音音又勸道:“上回他得知你受傷也送來補品,你倒好,當時就給退了回去,如今人家又送了來,你莫不是還要退了不成?”
    夏媽媽接過人參放在桌上,道:“這是蘇公子一番心意,你不能總是推卻,不如先放著,若不然,蘇公子面上也過不去,你現在心里難受,我們也不多勸,你且好好休息,明兒姐姐陪你四處轉轉散散心。”
    不多會,又有丫環在門口道:“夫人,凌府差人送來東西,說是給莫姑娘。”這回,三人都很是詫異,才送來人參,怎么又送禮物來,這蘇公子也恁是心疼妹妹,杜音音取來,這回不是什么華麗的朱紅木盒,而是一方錦緞包著,份量極輕,也不知是什么,遞到床前,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幾塊糕點。
    夏媽媽笑道:“這蘇公子如此體貼入微,連糕點也眼巴巴的送來,莫不是怕這攬月居會餓著妹妹?”
    杜音音也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這糕點,臉色隱約有些蒼白,不過她仍是微笑道:“妹妹,蘇公子這樣殷勤,妹妹總也得給點面子,吃上兩塊。”
    莫憂低嘆一聲,慢慢坐起身,眼睛掃向那糕點時,也一時失神,這糕點,這樣別致,似乎在哪里見過,凝神回思,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幕,當日自己從凌府悄悄走后,躲在后山林中,被凌梓鳳找到,凌梓鳳讓自己不要走動,他出去拿了些吃的來,其中就有這糕點,難道這是他送來的?哦,一定是他從蘇嶺那里得知我病了,難為他這樣一個高傲冷淡的少爺還記得我。
    一口一口的吃著糕點,那段在林中學劍的記憶便一幕幕現在腦海中,兩人的爭執吵架、兩人坐在山頂講故事看日出日落、兩人學劍學拳相互打趣……想到這里,莫憂竟微微笑起來。
    杜音音扭過頭去,裝做看門外,抑住心口一縷酸楚,正好看見一個小丫頭領著幾個人往這邊走過來,杜音音揚聲問:“紅兒,何事?”
    紅兒那丫頭見杜音音發問,蹬蹬蹬跑過來,道:“夫人,顏公子家的人過來取走顏公子的衣物和書籍。”
    紅兒說得脆生生的,莫憂自然也聽到,臉色頓時煞白,杜音音忙把糕點塞到夏媽媽手里,緊步走出去,莫憂喊道:“杜姐姐,我想去夏姐姐那邊住一陣子。”
    往日,顏如玉就住在隔壁,他的腳步聲、他的讀書聲,莫憂都能聽到,如今,人去了,情斷了,自己在這里,住在這與那裝飾得一模一樣的房中,不過徒生傷痛而已。
    杜音音略做遲緩,夏媽媽忙答道:“如此甚好,我正嫌無聊,妹妹在這里陪了杜丫頭這么久,也該去我那住住了。”
    杜音音點頭道:“也罷,妹妹去吧,散散心也好。”掩門出去。
    隔壁傳來說話的聲音,莫憂一刻也呆不下去,掀被就下床,夏媽媽只得扶她起來,幫她整了整衣衫,拉著她出門,臨走時,夏媽媽看了看桌上的人參,也帶上了。
    莫憂在聚花樓將自己反鎖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再開門時,臉色蒼白無紅潤、眼角淚痕猶帶新,秋水淺淺無波浪、娥眉楚楚含舊愁。
    莫憂說,姐姐,我想去前廳彈曲唱歌。
    夏媽媽唬了一跳,立刻阻止:“不行,妹妹縱然傷心,也不能這樣作賤自己,這里的姑娘們雖然個個不乏才情聰慧,但是身為煙花女子,總是讓人低眼一等。”
    莫憂冷笑:“低眼一等?哼,為何要低眼一等?這里的姐妹們用青春換取金銀,干干凈凈、光明正大,不比那些人前冠冕堂皇人后豬狗嘴臉要強上百倍?我也不想在姐姐這里賺錢,不過是想借個琴借個地,聊做娛資罷了。”
    夏媽媽見她這樣激憤,也不和她搶白,只是不許,莫憂道:“姐姐,你竟忘了那個晚上我們倆喝酒的事了么?人生在世才多少春秋?我行我路,我娛我樂,還用得著管什么?”
    夏媽媽嘆道:“你這樣發泄……”
    莫憂搶過話,道:“不是發泄,舊事統統忘卻,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只求娛樂人生,娛人娛己。”
    夏媽媽費了多少口舌,莫憂只是一臉漠然,擺明了享受精彩人生,夏媽媽無奈,只得讓步,不過要求她和第一次一樣,只能在重錦后彈唱,不能露面,達成協議。
    于是,聚花樓又多了位神秘的紅牌姑娘,這位姑娘琴藝無雙、唱詞新奇動人,每次登場都引來轟動,可惜她從不露面,聲音只是從厚厚的錦幕后傳出,清麗婉轉,惹得眾客人心癢不已,有的甚至不惜重金向夏媽媽打聽,夏媽媽總是毫不例外的拒絕,連面也不讓他們見著,這越發的激起京城公子哥兒們無窮的猜想和遐思。
    每次只要這位姑娘登場,大廳的一角,總有一個人,低垂著頭,一語不發,一邊喝酒一邊靜聽,他一身白衣,隱在墻角,顯得與整個場面格格不入,但是他自己也仿制完全融入其中,那被撥動的琴弦就好似他的心弦,纖指起落在他的心坎,揉碎了情思。
    殊不知錦幕后的莫憂淚流滿面,每次退場后都心疼如絞,這樣買醉的感覺實在是如同割膚止痛,越來越痛,每當這時,夏媽媽就會過來,兩人一起喝酒,什么話也不說,兩個同樣被人拋棄的女子,是不需要說話的,一腔哀愁、滿腹郁恨盡在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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