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偏执狂》对峙

    “怎么了?”
    顾兰节皱着眉瞧了她许久, 伸手摸了摸额头,似是自言自语:“脸怎么这么红?”
    他笑容温和, 面上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却让云凝月一颤。
    那些疑点此刻全部涌入脑海之中,云凝月忽然觉着眼前的人瞧起来实在是陌生到可怕。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云凝月额头的时候,云凝月不动声色地向后避让了一下。
    倘若当初做了那事的人就是哥哥,那么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安慰她的?他现在又怎么会泰然自若的出现在她面前?
    云凝月想啊,她与他认识这么久, 朝夕相处,但她仍旧不曾了解到他的另一面。
    她所了解到的顾兰节,谦谦君子, 光明正直。
    但光明正直的人压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可云凝月对他仍然留有一丝幻想。
    顾兰节察觉到不对劲,面色凝重:“你发烧了?”
    依旧是关切的语气。
    云凝月让开, 请他进来:“嗯。”
    私心里,她对顾兰节仍抱有一丝幻想。
    希望那些事情都是自己想多了, 希望都是泰迪的栽赃陷害,希望他不是那么黑暗污秽……希望, 他其实还是那个光明磊落的好哥哥。
    那是她年少时连爱恋都不敢出口的人啊,是她一直默默仰望的存在。
    云凝月去接了杯热水, 捧在手掌心暖手。
    皮肤上不受控制地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有点害怕起顾兰节了。
    没由来的惧怕。
    顾兰节低头换拖鞋:“病多久了?怎么不去看医生?”
    “还好吧,”云凝月答非所问,“还好。”
    她捧起来杯子,喝了口水。
    烫到舌头了, 她飞快将杯子移开,又去添了些凉水。
    丁婶说这样兑着喝容易闹肚子,她也顾不得了。
    顾兰节换好拖鞋,平稳地走了过来。
    “你和他吵架了?”顾兰节问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两人都知道,说的那个“他”是谁。
    云凝月抠出药片来。
    药板上的塑料纸哗啦响了一下。
    将药放入口中,云凝月喝口温水吞下去。
    “嗯。”
    她始终垂着眼睛,没有看顾兰节。
    顾兰节终于瞧出了她的异样来。
    他迟疑了一下,问:“凝月,你该不会是……怕我吧?”
    “还好。”
    又是一句还好。
    云凝月垂着眼睛,坐在沙发的边缘。
    手里仍旧捧着杯子,手在微微地抖。
    顾兰节忍不住了,绕过去,坐在她身侧。
    云凝月明显哆嗦了一下,往旁侧避了避。
    这样的小动作让顾兰节十分的不愉快。
    顾兰节盯着云凝月,平和地问:“是不是那个人说了什么?”
    云凝月摇头,撒谎:“没有,他什么也没说。我看见他就害怕,就搬了出来。”
    分明是在说谎。
    顾兰节心里想,这个小家伙对自己说谎的技术明显不过关,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他也不戳穿。
    现在云凝月的状态十分不对劲,他不欲强逼,怕逼急了,她再闹出些不愉快来。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顾兰节看着来电显示。
    胡疆。
    顾兰节记得,自己打算和凝月领证的那天,预约了这个心理医生,可惜昏过去了,应该也没去。
    胡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温和:“顾先生,预约的时间已经到了,请问您现在方不方便过来呢?”
    顾兰节看了看身边的云凝月:“暂时不方便,抱歉,胡医生,晚点我会将诊费打到您账户上,再见。”
    胡疆:“……”
    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
    所以说,顾先生您这样预约了又不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钱多了烧的慌吗?!
    听着顾兰节讲完电话,云凝月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似乎能够给盯出一朵花来。
    顾兰节将手机搁在桌子上,从她手里将杯子拿走,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他平静地说:“我们去领证吧。”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惦记着领证呢?
    不过现在,就算给云凝月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和顾兰节去领啊。
    云凝月推辞:“这个时候,民政局应该下班了吧。”
    绝好的借口。
    “那明天早上去领怎么样?”
    顾兰节盯着云凝月的眼睛,微笑:“最近几天都是好日子,适合结婚。”
    往日看起来风度翩翩,现在怎么看怎么让她感到恐惧。
    适合结婚……他又拿这样的理由来,不同的是,上次是蹩脚的借口,现在是不动声色的胁迫。
    顾兰节将水杯放在桌子上。
    杯中的水纹震颤。
    一圈又一圈。
    云凝月说:“明天要录节目了,也没有时间。”
    “那就等录完节目,”顾兰节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慢慢地说,“我可以等,我有足够的耐心。”
    等着你,一点点露出马脚来;等着你流露出真实面目。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顾兰节一声叹息,伸手去搂云凝月,她往旁边躲开,手指捏着衣角。
    他搂了个空。
    竟然连肢体接触都不愿意有了吗?
    顾兰节脸上阴雨密布,沉沉地盯着她。
    没等顾兰节开口,云凝月先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睫毛微颤:“哥哥,我有点头疼,想休息一下。”
    顾兰节把内心的躁动压制下去,瞧着她这一副可怜的小模样,是什么气也不舍得发作了。
    他说:“明天还要录节目?”
    “嗯。”
    “你这样的身体状况,能行吗?”
    “没关系的,只是有点低烧而已。”
    顾兰节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病了多久?”
    明明是十分寻常的对话,云凝月却感受到透不过气来。
    被人审讯一样,步步紧逼。
    顾兰节就好像是森林中的一只狼,亮着阴森森的牙齿和爪子,在慢条斯理地玩弄着猎物。
    待到猎物被玩弄到极限的时候,才会一口咬断它的喉咙,饱餐一顿。
    云凝月如今就是那个猎物。
    她垂下眼睛:“从你离开之后就开始了。”
    现在还不能叫他瞧出端倪来。
    云凝月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终于挤出来一丝微笑:“哥哥,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顾兰节宽和地笑了:“哪里好?”
    “哪里都好,”云凝月飞快地扯着慌,“我很害怕那个人,这才躲了出来……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梦到那个晚上。”
    她说的可怜巴巴,要不是怕的厉害,甚至能立刻给他挤出来几滴眼泪来。
    而顾兰节却无动于衷。
    他朝云凝月伸出手:“乖,过来。”
    云凝月其实并不想过去。
    那个野兽,流露出真实面目后,能将她拆吃入腹,连骨头都啃的渣都不剩。
    可这也由不得她选。
    她腿上的血管在跳动,一下又一下。
    顾兰节笑的一派温和。
    ——她好怕。
    可是别无选择。
    要么,是云凝月今日想的太多,哥哥的确是没什么意思,都是她戴了有色眼镜去瞧。才处处觉着可怖;要么,就是他伪装的实在太好,他——
    真的是个恶魔。
    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一片昏黄温暖的光芒。
    顾兰节恰好坐在了光芒与黑暗的边缘处。
    半边身体是暖融融的暮阳,半边身体是寂静的暗。这让他整个人瞧起来,都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笑的温和,一如之前。
    此时若是激怒了他,会怎么样?他会放过自己吗?
    云凝月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
    心脏跳动的几乎要坏掉。
    顾兰节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问:“怎么这么凉?”
    是了,云凝月的手冰冰凉凉,几乎没什么温度。
    摸着就像是摸冰块。
    而顾兰节的手要糙一些,指尖有薄茧,温暖有力。
    云凝月没有能够反抗他的力气。
    他给她揉着手:“你很冷吗?”
    云凝月刻意提醒:“我发烧了。”
    ——你总不能对病人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知道。”
    顾兰节笑了笑,捏捏她的脸颊,面色如常:“病人需要静养,你想现在休息?不吃点东西可不行,晚上打算吃什么?”
    语气和善到让云凝月险些以为刚刚其实都是自己的臆想。
    “我想喝红枣莲子羹,”云凝月说,“可以吗?”
    顾兰节不疑有它,松开了抱住她的手:“那你在家里乖乖的待着,我去超市里买些东西回来。”
    他重复了一遍:“记得要乖哦,别乱跑。”
    平日里极为普通的话,此时云凝月听着,也仿佛是一种威胁。
    ——如果不乖的话会怎么样?他要做什么?
    云凝月都不敢想。
    她出了一身的汗。
    自嘲地想,对她来说,哥哥现在比退烧药管用多了。
    云凝月原来是打算和顾兰节直接了当地谈一谈。
    可惜临时又退缩了。
    她的那股怨气,早在泰迪身上发泄了出来;如今面对着哥哥,云凝月心里又多了些惧怕。
    朝夕相处那么久的人原来是个恶魔,怎能不让她害怕。
    ——哥哥连那种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之后还伪装成救世主来安慰她,照顾她。
    他和泰迪完全不同。
    泰迪要什么,都是堂堂正正的去抢,而他,是默不作声的偷,是一点点的侵袭。
    万一真的惹怒他了,云凝月不清楚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至少,现在,她尚在病中,两人独处的时候,不要激怒他。
    晚上的顾兰节倒是很规矩,做了饭之后就自觉地去了次卧。
    没有要求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一如以前那个温和良善的好哥哥。
    云凝月松了口气。
    要是他真的要求同床共枕……云凝月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次日,苗晶起了一个大早,早早地就过来接云凝月,瞧见云凝月气色很不好,担忧地问:“云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凝月摆摆手:“小感冒而已。”
    苗晶见到顾兰节时,也吓了一跳——只听华影姐说两人闹别扭了,没期想这么快就和好了。
    天气渐渐的转凉,这次录制的地点又被安排在了南方,某个正准备外迁的山下小镇上,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是当地原居民。
    单单是看到这个地点说明,云凝月就觉着寒意阵阵。
    这次的主题是《生存中的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要把野外探险和恋爱结合在一起。
    ——当然,也没有那么险。毕竟平时都是养尊处优的,条件太差了,人也不愿意来啊。
    说是山下小镇,其实也就是传统的南方小山林,风景优美,这小镇要迁走,也是因为准备在这里大力开发旅游,重新开发。
    云凝月与顾兰节分到的房子,虽然有些旧了,却也是有工作人员专门打扫过的,倒也干净整洁。
    这次依旧是竞赛主题,山上早有工作人员放好了各种各样的香囊;而他们这三组,则要在保证生存的同时,尽量多的寻找香囊。游戏结束后,拿到香囊多的一组获胜。
    如今云凝月已经不考虑什么获胜不获胜了。
    她满脑子都在思考该怎么处理顾兰节的事情。
    白天倒还好,摄影师,工作人员都陪着,不用担心顾兰节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但一到晚上——
    又是两人独处了。
    虽说这次两人的房间分开了,但还是在同一个房子中,只隔了一道墙。
    门锁也不怎么好用,脆弱到只能挡住君子,倘若顾兰节想做些什么,云凝月压根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结束完录制以后,云凝月拿着心不在焉找到的两个香囊,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房门是木板做的,空心,瞧起来的声音莫名使人心里发堵。
    云凝月蜷缩在被子里,想要假装已经睡着了。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
    上面是顾兰节发的简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开门。]
    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但云凝月知道,顾兰节就站在那扇脆弱的木门后面。
    云凝月现在就是乌龟心态,不想搭理外界所有的事情,只想缩在自己的小龟壳里。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
    顾兰节发狠起来,能够把她的龟壳敲烂,硬生生露出内里的软肉来。
    不甚强烈的金属摩擦碰撞声,像是铁丝勾动了什么东西,继而,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
    云凝月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被子中,佯装熟睡。
    顾兰节坐在她旁边。
    云凝月握紧了被子中的防狼喷雾——原本是苗晶随身携带的,她将备用的给了云凝月。
    要是顾兰节一会来强的,她也绝不会让他讨了好处去。
    被子被强制性掀开。
    “别装了,”他说,“我知道你醒着。”
    云凝月不言语。
    他威胁:“再不睁眼,哥哥可是要挠你痒痒了哦。”
    这话果然奏效。
    云凝月睁开眼睛,瞧见了顾兰节微笑着的脸。
    那夜栏杆的冰凉,在此时又涌入脑海之中。
    云凝月问:“哥哥,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顾兰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目光让云凝月感觉到害怕。
    她缩了缩脖子。
    “我只是来瞧瞧你身体状况怎么样,”顾兰节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轻且浅,“怎么有点烫?”
    云凝月摇头:“没啊,你的错觉吧。”
    顾兰节极轻地笑了。
    他慢慢抚摸着云凝月的脸,声音柔和:“凝月啊,你还是不擅长说谎。既然怀疑了,为何不直接了当地问出来?”
    他俯下身体,几乎是脸贴脸。
    顾兰节捏住她的手,沉沉一笑:“你从昨天就开始躲着我,是相信了那个男人所说的话吗?”
    云凝月脑海中的弦崩断了。
    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反而会增长不少勇气。
    她仗着这股勇气,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右手摸着那瓶防狼喷雾,冷冷一笑:“那哥哥你呢?一直装着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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