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行田谧》第85章 且问苍生与鬼神（四）

    在有朋宫中，伊诺帝王在继续讲述着三年前变故之后的故事。
    “是当时合众神殿神官认定，本王当时所患的并不是病，而是异神的诅咒。之前在我突然病倒时，请来的全国名医都无法确诊我所患疾病，我只有将希望寄托于虚空之神与合众神殿的力量。可惜，在得出被异神诅咒的结论后，前任神官便被定罪了，之后就被合众神殿召唤，传说因为登记信徒失踪的事情而被处以极刑了。在他离开后，这种诅咒便一直陪伴了我三年。”
    伊诺帝王摸了摸自己的白发，这三年来，他已经有很久未曾照过镜子了，他已经不敢面对此刻自己枯槁的面容了，在刚刚得知自己被诅咒的时候，自己的情况还没有坏到不敢照镜子的地步。
    “这种诅咒其实并未给我带来致命的威胁，只是让我直接衰老，而且可怕的是，我身上部位的衰老程度并不一致，比如我的牙齿已经全部掉光，这已经是风蚀残年的特征，但是我的嗓音却几乎没有变化。还有更可怕的情况是，我身体上相邻的皮肤几乎都不是同龄的，每当我看到如橘子皮般的干枯皮肤与光嫩出油的皮肤在我的一只手掌上共存，我的心中便只有厌恶与恐惧。”
    伊诺帝王说着向王小古展示自己身体的异常，尤其是一直隐藏在袖子中的手，他并没有看它，只是在王小古面前抬起来让王小古看了一眼。
    这的确不像是人类的手。
    紧致的肉色皮肤与松弛的灰黑色皮肤像一块斑驳的发霉兽皮，交织着披在这只已经变形的手上。
    而这只手上的指甲竟然也是长短不一，外表各不相同，有些显得乌黑歪斜，有些则是油光发亮。
    王小古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他心中隐隐觉得伊诺帝王的脸可能是经过化妆的，否则整块面部皮肤颜色不会一致。
    这种诅咒还真是可怕。
    “其实倘若诅咒只带来这些衰老，我倒不怕什么，我自小接受吉吉兰家族传统教育，家族的长辈与书籍告诉我，这个帝国总会给后代去打理，给每一代人的时间本就不多。我在诅咒开始时，经过一天的思考，便决定重点培养伊万了，虽然时间很紧张，但我想着等个两三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之后诅咒显示了更加可怕的一面，让我重新思考了自己剩下的时间，而也正是这一面，让俄乐国这三年面临两面夹击的情况。”
    伊诺帝王又爱怜地抚摸了伊万的头发。
    之前王小古已经看到了伊诺帝王手的怪样，不由得对二王子伊万对父亲的感情很是佩服，如果是那样一只手来摸自己的头发的话……自己应该是受不了的。
    他也对伊万王子高看了一眼。
    “诅咒的另一方面是，身中诅咒后，我无法迈出帝王宫一步。发现这一点是在受诅咒后的一个月，我在这期间一直忙于求医，将俄乐国政事暂时委托宰相凡予?累星，军事委托给索克萨辛公爵，而且命令在巴尔俄的伊万尽快与他的大哥伊库进行会晤，尽量缓和伊库的激进步伐，让他不再同情巫神余孽，联合二十万大军挺进巨首沙漠。在一个月后，我得知伊万已经与伊库达成协议，并且成功攻入巨首帝国的消息。同时，新神官俄阿蛮利用他的神殿知识，减轻了我所受的部分痛苦，你看到我面部皮肤一致了吧？这就是他的功劳。”
    讲到此刻，伊诺帝王才看了眼在一旁低眉顺目聆听的俄阿蛮，眼神中充满了感激，还有一丝复杂。
    “似乎一切都要开始好转了，我也开始再次考虑大王子伊库的信仰问题，毕竟依照俄乐国传统，还是让长子继承王位比较好。可是之后，就出现了新的情况。”
    伊诺帝王看了眼有朋宫窗外的天空，他此时的眼神充满了对外界的期待。
    “在攻入巨首帝国后，东北边黑鞑与珠衔两国也开始骚动，得到消息后，我便出宫邀请早已荣休的克蛮将军所梅尔出山，所梅尔那年76岁，是我在登基十五年后，也就是十三年前就已经修养的老将军。可是我在准备好一切之后，却发现只要向宫外迈出一步，我的浑身就会如火烧一般疼痛，我的皮肤就会开始寸寸皲裂。我当时自然明白，这就是诅咒真正的威力了，从那时起我再没出过这帝王宫一步。”
    伊诺帝王期待的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王小古心中有了点眉目，他通过文明网了解到，俄乐国帝王传统，每过三到五年当任帝王就要巡视帝国十七城中除了首都有城外的任意一城，以宣示自己的力量与强大。伊诺应该因为这个出不了帝王宫的诅咒而无法遵守这个传统了吧？
    “我无法拜访那些隐居的将军与大臣了，要知道想要请他们出山，通常都得是帝王本人；还有我也无法遵守俄乐国传统，登记信徒大人，您应该是知道帝王巡视的传统的，直至今日，我已经有六年没有巡视了，可以说这三年合众神殿信徒的减少与帝王威严消退的速度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诅咒已经深刻影响了伊诺帝王在俄乐国的统治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让出自己的王位，将这一切烦恼与负担都交给下一代，但是我心中着实不甘啊，因为纵观俄乐国历史，我还是第一位因为莫名其妙的诅咒而被禁足在宫中的帝王呢，我们吉吉兰家族坚持不战毋宁死的临终信仰，从不愿这样窝囊地死去。所以，我真的为您的到来感到庆幸。”
    伊诺帝王似乎说完了诅咒与自身当前的情况，闪动着激动的眼神看向王小古，其中有强烈的渴望与期待。
    “帝王陛下，我虽然对俄乐国的历史了解得并不全面，但是通过一些史诗故事也知道，贵国与北边巫神势力和南边的势力有着长期的争斗经验，其中还有三年七王的战争史诗，在短短三年中有六个帝王都因为战争而驾崩，在之前应该有面对这种诅咒的经验吧？”
    王小古无视了伊诺帝王充满期待的眼神，疑惑地问出了问题。
    “不瞒登记信徒大人，我们还真没有这个经验。因为，我说一句话您和神官勿怪，我们俄乐国人其实一直不怎么相信诅咒、神迹这些的，我们只相信层次。例如，我们信奉合众神殿与虚空之神，是因为我们坚信这是更高层次的文明，是可以带领我们进步的神，是跟周围那些落后的信仰——那些以为凭借草木、雷电和真神降临就会征服一切的蛮族完全不同的。所以，对诅咒、神迹这些我们史官都不怎么记录。”
    “这样啊。”王小古心中却有些奇怪，没觉得俄乐国民众有这么高的思想水平啊？这一路观察发现民众对合众神殿的信仰跟旧时代地球上的那种信仰似乎没什么不同，跟伊诺所说的类似将这种信仰转为对更高层次文明的崇拜似乎不一样呢？这可能是俄乐国高层一些有识之士的看法吧。
    “既然这样的话，关于诅咒我可以沟通合众神殿，总会有个办法的。俄乐国的信仰竟然如此的，有层次，让我倒是有些意外啊。但是开门见山的说，我这次来的重点，还是在俄乐国现在的局势上。”
    王小古想了想干脆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目的。
    “恩，首先感谢登记信徒给予的帮助。之前我也说了，在得知诅咒的那一刻，我就有了吉吉兰传统的明悟，有了将自身的重担传给下一代的准备。虽然身中卑劣的诅咒让我心有不甘，但是俄乐国的大局却是我心头第一位的，在保证俄乐国的基本局势情况下，我才敢厚着脸皮霸占着这个位子。”
    伊诺帝王在看到王小古无法立即解开诅咒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失望的表情，只是又强调了一遍传统之后，就顺着王小古的意思也想谈谈局势了。
    伊诺帝王在三年前身中诅咒时，就对神权与君权合一有自己的理解与想法了，这也是在昨晚王小古提出后，他特别重视的原因之一。
    “很好，那我就先说说这次黑鞑行刺事件的意义吧。”王小古很快说道。
    “请说。”伊诺帝王做了个请的手势，伊万王子也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王小古。
    “首先，据传行刺者来自白王麾下。虽然黑鞑王国的蛮族战力惊人，但其中两王：黑王、白王近年来战略意见不合，黑王倾向于进攻黑鞑王国北方的珠衔王国，恢复几千年前名存实亡的巫国旗下最强王国——珠黑的地位。而白王则倾向于进攻俄乐国，想要像一万年前那样撵得六族乱跑。这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可以有目的的分化东北的威胁。”
    王小古看伊诺帝王父子脸上出现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知道两人可能跟自己想的一样，微微一笑，接着说出了后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