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罗凤》第39章 往事

    “万事俱籁,无念无想。”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道。
    为什么,现在我要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江立只觉得此时自己正处在一个奇特的空间内,浑身暖洋洋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里是哪里,谁在说话?”
    过了很久,四周仍是一片寂静,他忍不住高声喊道。
    “你已经重活两世,却仍是如此迷茫,真是可叹,可悲。”
    那个声音淡淡的响起。
    “什么人!”
    江立想站起来,却觉得整个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连一根小指都动弹不得。
    他向周围看去,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个身影虚幻似雾,飘渺若烟,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更加像是一种幻影。
    “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一件事。”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问你,何为道?”
    “道?”
    江立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出声复述道。
    就在这时,一股眩晕感袭来,很快他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
    涂家村是一个很小的村落。
    这个村子的背后靠着大苍山,旁边还有一个波光粼粼的湖,每到春秋二季、村子里的人都能从里面打到不少的鱼。
    这些鱼不算什么特产,味道也没多美,但是个头挺大,可以用来填饱肚子。
    大苍山据说在整个大夏国都很有名,但是村民们虽然知道自己归大夏管辖,却不知道大苍山在大夏出名在什么地方,他们呆的地方仅仅是大山的边缘,村里最好的猎人叫涂山东,也仅仅不过向东方翻过两个山头而已,那一次他却差点连命都丢了。
    按理说涂家村建在一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山脚下村民们还开垦了不少田地,可以种些粮食和蔬菜。
    可是涂家村的村长家里,现在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村子里每一户中能做主的人几乎都集中到了这里,男人大多皱着眉头在凳子上坐着抽烟,女人们则互相低声议论着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阴霾。
    涂家村的村长是涂元斋,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涂家村那些顶梁的中年人见到他都的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元叔”,再小的孩子们则都叫他元爷爷,这是全村硕果仅存的老人之一,辈分高的惊人,今天他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根本不去理会下面议论纷纷的嘈杂场面。
    “元叔!”
    一个中年男子开口了。
    说是中年,实际上他也不过三十多岁,这名男子名叫涂冈,绰号地溜子,是涂家村种地的一把好手。
    他向自己的婆娘示意了一眼,婆娘急忙从兜囊里拿出了一棵干瘪的植物来,递给了他。
    “元叔,还有大家伙都看看,这就是今年地里收的东西。”
    坐得近的人凑近一看,一个个摇头叹息,男人们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是附近的特产“秧稻”,一种结在根茎顶端的作物,平时照料的好了,再加上天公作美,仅这一个进项几乎就可以供全村的人吃上半年。
    但是这一束秧稻却是干瘪的惊人。
    干枯的茎秆上,顶端只有两颗病怏怏的稻谷挂着,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看到这副光景,任谁都知道,今年地里的收成彻底打了水漂。
    涂元斋作为村长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把头看向了另一个健壮的男子。
    这名男子的皮肤有些黑,像是天天晒太阳,这时也站了起来,用浑厚的声音说道:
    “今天我和三哥去湖里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条鱼都没有打着。”
    说话的男子叫涂丰,是村子里负责捕鱼的人,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把头上的帽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重重的坐了下去。
    “地里没有收成,又没有鱼,这……”
    女人们议论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
    “我说,小丰子,你该不会和小三一起糊弄大伙吧?湖里真的没有鱼?”
    一个男人喊了起来。
    “涂天光,妈巴子的!老子骗你干什么?不信你自己去湖里游一圈找去!”
    涂丰脾气本来就不好,现在心情又差,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上冲,眼一瞪站了起来。
    “滚一边去!明明自己没本事,还在这里耍什么横!”
    那人也不示弱,站起来后一扯胸衣,露出了彪悍的胸口肌肉。
    “都坐下!”
    涂元斋终于发话了。
    涂丰哼哼唧唧的坐了下来,冲着刚才说话的人怒目而视,右手的拳头在桌下握成了一团。
    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可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做什么出格的事。
    村子里任何人都不敢。
    涂元斋挑了挑他那完全变成了白色的眉毛,放下了刚才一直在抽的烟袋,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村子里到冬天就没有吃的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声。
    刚才和涂丰争吵的涂天光突然说道:
    “我兄弟他们不是已经上山了么?也许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万一打着了什么大家伙,咱们可以拿着去镇上换些粮食,说不准就把这个冬过了呢!”
    涂天光挺着胸说,看着周围那些妇人们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得意洋洋。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外面的寒风刮了进来,坐在门口的人都打了一个哆嗦。
    涂天光口中的兄弟涂天阴领头走了进来,阴沉着脸扔下了两只兔子,随后跟来的还有几个猎户打扮的壮年男子,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天阴,你们几个上山了几天……就打了这么点东西?”
    涂天光愣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大哥,你就别提了。这山上的动物都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缩在窝里不出来,找了整整三天,漫山遍野连个鬼影子都没,最后我们还是下手刨了两尺半的土端了一个兔子窝,才逮着的这俩东西。”
    涂天阴没好气的说道,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空着的凳子上,像是累坏了,脑袋上雾气腾腾,一手拿过一只杯子,也不问是谁的,抬手一饮而尽。
    村长屋子里摆着的这些凳子都是排过号的,谁能坐,谁要站着,大家心里都有数,涂天阴是村子里猎人里拔尖的好手,因此稳稳的占着一个靠前的位置。
    “哼!”
    他对面的涂丰哼了一声。
    涂天光瞪了他一眼,忍住没有出声。
    涂天阴不知道刚才大哥和涂丰顶上的事,休息了一会,向着涂元斋道:
    “元叔,现在村子里已经这副光景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涂元斋沉默了一阵,敲了敲手中的烟斗,抬起头看着屋中的大伙,他们的眼光中都含着对他这个村长的期待。
    但是他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一次的冬天,恐怕真的过不去了。
    不过他肯定不能这么说,想了一下后,涂元斋转头向坐在身边的老婆说道:
    “村里还有多少余钱?”
    他的老婆子犹豫了一下,拿出账本递给了他。
    “没钱了?”
    涂元斋看了一遍账本后震惊的说道,这一次并没有掩饰脸上的神情。
    老婆子摇摇头:
    “今年上半年收成就不好,我和涂丰的婶子在夏尾去镇子上进了一批粮食和种子,结果粮食到现在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那些种子都种下去了,但没想到这鬼天气这么反常……唉。”
    屋子里那些原本小声议论着的人都闭上了嘴,顿时整个村长家安静了下来,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大家都知道这些情况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这个冬天,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恐怕要挨饿了!
    过了好久,一名妇人突然出声道:
    “元叔,现在我们自己都过不去下了,您看,我们家今年冬天能不能……”
    ————————————————————————————
    “啪!”
    寒光一闪,一段粗壮的木头被劈成了两半,滚落到旁边的地上。
    一个年纪不过七,八岁大小的少年提着一柄和他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斧子,又往上面放了一块木头。
    看着眼前的木头,少年的两只眼睛盯着其中的一处,右手举起大斧向下猛的一落,那块木头几乎在瞬间被劈开,平整的落到了两边。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周围散落的木柴都是直直的从中分开,恰好被砍成了大小相同的两截。
    哪怕是一个砍了数十年柴的汉子,也未必能像这个少年一样,砍得这么整齐!
    “今天的柴火看样子都劈完了。”
    少年扫视着院子里的木柴,满头大汗的丢下了手中的斧子。
    然后拿起一根草绳,把院子里的木柴收拾成硕大的一捆,艰难的提起来,背在身上出了院子。
    这个小院落位于涂家村的村北,枯枝编成的篱笆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墙上的木头也腐朽了不少,整间屋子配上外面的院子看上去破败之极,不过里面还勉强能够住人。
    少年背着柴火向西走去,他要把柴送到村西的木匠家去。
    涂家村没有铁匠,只有一个木匠,是村子里唯一的商户,偶尔会从镇子上来一两个杂货商人卖些小东西,不过最多呆上一天就走了。
    木匠自然也姓涂,叫涂进财,虽然名字市侩了点,但为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会以两个铜板的价格收购少年的木柴,这个价格自然比镇子里的五个铜板少,但是涂家村地方实在太过偏僻,把柴送到镇子上要费很大的劲,因此即使少年知道木柴的差价也并没有和他计较什么。
    少年要做的事情很多,怎会因为少了三个铜板每天花上至少几个时辰风尘仆仆的跑到镇上去,然后再花上几个时辰跑回来。
    再次敲了敲木匠的门,少年皱起了眉头。
    竟然没人。
    以往涂进财都是坐在家里敲敲打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天竟然不在家?
    稍微等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去村子里面找一找。
    放下了背上的木柴,也不怕人偷,就这么卸在了木匠的门边。
    一直走到了村子的广场上,少年停了下来。
    他看到零零散散的人们从村长家的方向四散而去,其中一些认识的人看到他后目光躲躲闪闪,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气氛显得有些异样。
    怎么回事?
    他皱起了眉头。
    这时涂丰和他的老婆走了过来,看到他后迟疑了一下,说道:
    “江家小子,你去村长那一趟吧,有点事……”
    说完涂丰拉着一边似乎想要说什么的老婆,避开他向自己家走去。
    周围的人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看着他的目光也没有以往的和善,而是像看着一个不小的麻烦。
    少年并没有多想,他认为这些事并不值得去花费自己的精神。
    来到了村长家后,迎面碰上了涂天光和涂天阴两兄弟,涂天阴像是要和他说什么,却被涂天光一把拉住:
    “理他做什么,又不是自己村里的孩子,死活与你何干?”
    低低的说了这一句后,涂天光也不看他一眼,就拽着涂天阴走了。
    嗯?
    少年愣了一下。
    他现在的耳目已经达到了十分灵敏的地步,即使对方的声音很低,也能听得很真切。
    看来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由于不常和村里的人打交道,到最后却是没有什么头绪。
    进了村长的屋子,涂元斋没有现身,只有他的老婆目光闪烁的看着他。
    “你……叫江立是吧?老头子让我和你说一声,今年冬天你就呆在自己家里,哪都不用去了。”
    江立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像赶苍蝇一样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并不是真的傻,想了半天后,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以往的冬天和初春,涂元斋都会安排他这个父母双双失踪的孤儿去村子里比较富裕的某一家住上个把月,免得他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被冻饿而死。
    这是涂元斋以自己村长的身份强迫那些村里的住户做的,每次江立去的时候,吃的都是藏羹剩饭,也没有看过一天的好脸色。
    江立并没有在村长的门前久呆,而是转身向村东走去,趁着天色还亮一路上了大苍山。
    上山又砍了一大捆柴,江立收起从不离身的一柄寒光闪闪的柴刀,背起木柴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会,隐隐约约听到身后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了一声吼叫。
    这并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动物的叫声。
    而且,这种声音虽然极远,但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巨大的危险,令人不寒而栗。
    江立快速的下了山,心中惊疑不定:
    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大苍山的深处,难道山里有什么怪物不成?
    匆匆的下了山,回去之后路过木匠的门口,却发现那捆砍好的柴已经不见了。
    江立敲开木匠的门,涂进财却没有让他进屋。
    “什么事?”
    涂进财从门缝里冷淡的说道。
    “柴钱……”
    他刚说出这两个字,涂进财立刻“啪”的关上了门。
    江立默默的站了一会,背着身上的木头饿着肚子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他此时又能如何?上去拼命?
    即使拼命,他也根本打不过大人。
    而且涂进财是村子里的重要人物,自己若是和他起了冲突,村子里的人显然不会向着自己。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现在整个涂家村的村民,恐怕已经将自己看成了一个过不去这个冬天的死人。
    想到这里,江立觉得背上的柴火沉甸甸的,已经快要压断了他幼小的脊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