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宫书房内。
“君上,客卿来了。”
一声轻轻的提醒响起,章华对着秦孝公说着。
没有景监在他的身旁,秦孝公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卫鞅从哪里来呢?当然是从书房后面的那道暗门中来——秦孝公让章华把卫鞅领到了这里来,只见章华目光不时的瞥向卫鞅,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暗暗的憋着笑,笑容就快要喷薄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秦孝公奇怪的望向章华,眼神瞟向卫鞅,目光立时怔住——
只见卫鞅死死地捂着头,似乎在遮掩什么物事,他的脸上也极难见的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脸上微微发红,低声说着:“君上,今天恕卫鞅不能全礼了。”
“全礼不全礼无所谓了。”秦孝公摆了摆手,疑惑道,“可是客卿为什么捂着头啊……”
章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君上就不要再逼问客卿啦,你看客卿都尴尬成了什么样子……”
“卫尉就别笑了。”卫鞅皱着眉头,如是说着,“还是景监好,看见臣头上的物事没笑出声。”
“那客卿头上究竟长出来什么物事了,怎么让卫尉笑成这般模样?”秦孝公疑惑道。
“什么也没有。”卫鞅嘟哝着,将头捂得更紧了。
秦孝公望向章华:“卫尉,你和我说。”
章华摇头:“章华不说,说出来,客卿在君上面前更难堪了。”
“臣还是告退吧。”
说着章华和秦孝公匆匆行了一个礼,溜得比兔子还要快,瞬间就没了影子,顺便还撤走了侍立于书房内的内侍郎官。
只留下了秦孝公和卫鞅。
秦孝公坐在上面,卫鞅站在下面——他还捂着自己的头,脸上很难堪,就是不肯放手。
秦孝公万万没有想到客卿还有这么难堪的时候,摇了摇头:“客卿,可以放开手了——这里没有人看见。”
“不放。”没想到卫鞅还挺坚定的,捂着就是不松手,“君上会看见。”
“那你说说,景监看见你头上的物事怎么说?”秦孝公的好奇心顿时上来了。
“景监……他看见臣头上这物事,说,挺……可爱的。”
卫鞅说出这番话颇不容易,浑然没有他平日里淡然的神色,尤其是到“可爱”二字的时候,似乎咬字十分艰难,像是得了什么病。
当然了,卫鞅没有病,这只能证明他此时害臊而已:
“还好他没有发什么议论,不然禁室里岂不是要翻了天……”
其实前面禁室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寡人还是很好奇——客卿头上到底是什么啊?”秦孝公再次发问,“很可爱吗?如果真的很可爱的话……”
“君上……”
听见卫鞅无奈的语气,秦孝公立马改了口,清了清嗓子:
“那客卿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啊……”
卫鞅正要禀报,只觉得心中甚为烦乱,脑袋一晃便忘记了自己来秦孝公这里到底是想来干什么?
“臣……记不起来了。”卫鞅低下头来,老实巴交地说着。
秦孝公认真的看着卫鞅。
他突然笑了:“客卿这还是头一遭嘛!”
“君上就别笑臣了。”卫鞅摇头。
秦孝公点点头,目光依然盯着卫鞅笑:“那么,既然你忘了来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你就讲一讲你头上的那个物事吧……”
“那有什么可讲的?”卫鞅直直地问。
“我想听。”秦孝公真诚地答道。
“那,既然君上想听……”
卫鞅迟疑了一阵:
“那臣就说说。”
“它是在今天早上长出来的,内子一眼就看见了,盯着臣嘿嘿笑……臣觉得奇怪,就问她到底在笑什么,她只笑,就是不说。”
“嫂夫人还挺有趣的。”秦孝公插了一句。
卫鞅没有理秦孝公这句话,接着说着:“然后臣穿好衣服,洗了脸正要梳头,对着镜子一照,便看见了那两只从头发中间支棱了出来……”
“那是两只什么样的物事啊?”秦孝公问。
卫鞅把头捂得更紧了:“君上!”
秦孝公失笑:“好好好我不提了,客卿接着说。”
“家母正好看见了,奇怪臣的头上怎么长了个那么两只奇怪的物事?”卫鞅说着牙根似乎都跟着痛了起来,“家母使劲的拔啊……”
“结果呢?”秦孝公问。
“君上以为呢?”卫鞅一脸无奈地看着秦孝公。
看着卫鞅的眼神,那当然是没有拔下来了。
秦孝公问道:“客卿就顶着头上长出来的那两只来了栎阳宫?”
“捂着来的。”卫鞅叹道,“刚进禁室,景监关切地问臣为什么捂着头?头痛吗?”
听到这里,秦孝公安慰地说:“景监最贴心了。”
卫鞅接着说着:“臣就将景监拉到了一旁,得到他不会笑的保证之后,松开手把这两只物事给他看。”
“他笑了?”秦孝公问。
“他没有笑。”卫鞅答道,“他盯着臣的那两只怔了半晌,说:挺可爱的——刚刚和君上说过了。”
“我真好奇客卿的头上到底长了什么……”
“君上!”
“我不好奇了,再也不好奇了……”秦孝公摆着手。
“臣总不可能捂着手去披阅文书的,于是臣便松开手,顶着那两只干自己的营生。”卫鞅说道,“禁室里的吏官都看见了。”
“他们也没有问臣头上的是什么,臣看着竹简点头,他们也跟着点头,臣头上那两只一晃,他们的整个人都晃了起来,好似在跳舞,连正事都不干了……”
说到这里卫鞅有些恼:
“于是臣便将那两只一手提一个,系了起来。”
“然后?”
“他们一个个看着臣全都笑了,说啊,他们的客卿今天真可爱。”
说到这里卫鞅愈发郁闷:“恰逢臣手头的文书整理好了,要和君上来商量点事情,在暗门前遇到了卫尉……臣捂着头,卫尉奇怪,臣一个手滑却露了出来。”
“卫尉真是厚道啊。”卫鞅咬紧了这七个字,“他忍着笑答应了臣不告诉君上,却在君上面前笑场了。”
“那这两只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秦孝公看着卫鞅,轻轻地走了下来,走到卫鞅身前,一只手抓住卫鞅的左手。
“君上!”卫鞅抵抗道。
“他们都看得,我为什么看不得?”秦孝公问着。
“那……好吧。”
卫鞅缓缓的将手松开,那两只可爱的耳朵便从手下面支棱了出来,抖了几抖,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兔耳朵,好。”秦孝公轻声笑了起来。
“这并不可笑嘛!”卫鞅抗议道。
然后秦孝公戏谑地揪了一下卫鞅的耳朵,觉得自己的客卿真可爱。
卫鞅的头一甩,头上长出来的兔耳朵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低声嘟囔着:“真是不可理喻……这两只东西哪里好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说可爱呢?”
“好可爱。”秦孝公不顾卫鞅的嘟囔,赞叹道。
“臣不可爱。”卫鞅生硬地说着。
秦孝公疑惑道:“说你可爱,那是在夸你啊,你为什么就不领情呢?”
“臣宁愿变得冷酷一点。”卫鞅低声如是说。
秦孝公看着卫鞅带点失落的表情,两只手伸过来,把两只耳朵一提。
卫鞅脸上感觉微微地、在发烫。
秦孝公直视着卫鞅,对卫鞅郑重其事地说道:
“还是可爱点好。”
卫尉章华透过书房的门缝往内望去,看见秦孝公提着卫鞅的那两只,不由的笑的更加开心,拍了一把大腿,离开了书房的大门。
“卫尉看见什么可笑的事情了?”旁边的郎官问道。
章华嘿然一笑:“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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