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属自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小伙夫而已,自己如此卑微,怎么也不至于给君上做饭。
但是这几天他却被调去给秦孝公和其他贵人们做饭了——这是公孙壮给他的机会,华属知道。
老大是对自己好,华属也知道。只要在这里干出头来,就不用再上战场打仗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上战场,这一点,老大是知道的。
不过,自己在这里,真的能熬出头来吗?
夕阳就快要落下,庖厨们忙的热火朝天,华属刚刚腾出一把手,往后厨的门口一望,正好瞧见了一位贵人的身影。
不,是卫尉景监。
和他一起为秦孝公准备晚饭的另一位庖厨说道。
景监作为秦孝公的侍卫之臣,经常跑过来给食物把关。景监和庖厨们的关系打的很好,一走进后厨,大家的脸上便开朗了起来。
景监和大家寒暄了几句,正聊的火热,从门外又来了人,和景监打招呼。
那位谁不认得,当然是秦国的左庶长,卫鞅。
卫鞅急切地把景监拉到了门外一个角落里,低低地和景监嘀咕着什么。
华属有些好奇,偷偷望着他们。
“……你没事吧?”
离得远远地,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他们之间的对话,华属知道自己这样不礼貌,但他竟然对左庶长与卫尉谈话的内容感兴趣起来。
景监抓着卫鞅的肩膀,看上去很焦急。
卫鞅将景监的手放下去:“庞涓暂时不敢动我,没关系的。景监,你要记住,小心庞涓……”
“……好。”景监答道,“我会小心。”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何事?”
“关于公孙壮的事。”
他们所谈的内容,和老大有关吗?
“啊?他怎么了……”景监惊诧。
“……”
卫鞅的声音逐渐变小,华属再也听不清一个字了。
他只能看见那边景监的动作——景监一边听着卫鞅的话,一边点头,脸色严峻起来。
最后,景监说道:“你是在对他起疑吗?”
“不是。”卫鞅回答着,“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魏国会搞什么鬼——以龙贾的身份,不会屈尊私下里去和一个小小的将领聊什么,而且龙贾以前和公孙壮根本没有半点交集。”
“或许是龙贾故意想要挑拨离间,因为公孙壮是义渠人,所以想……”景监如是想。
卫鞅点头:“不要想太多了。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一切小心就是。”
“我明白——用不用将这些事情告诉君上?”
“庞涓的事情,由我告诉君上,而公孙壮和龙贾私下见面的事情,不要让君上知道。”
“为何?”
“让君上开始疑心自己身边的将领,不好。”
景监懂卫鞅话里的意思:“那我们走吧?”
“好。”
卫鞅回答着,这便要和景监一起离开后厨。
华属听着这些贵人聊公孙壮的事情,不由地开始紧张起来。
老大……私下里和敌方主将见面?
为什么?老大不是秦国的将领吗?为什么会?
因为公孙壮是义渠人……
华属想起来了卫尉说的话。
对啊,因为老大是义渠人,所以想要和魏国主将串通,谋害……谋害秦国吗?
华属的心中生出了可怕的想法,思维都开始为之打结了。
打住!怎么可能?老大都做了这么多年的秦国人了,虽然改不了“你们秦人”这个口癖,但他受益于秦国变法、为秦国奔走沙场,大家都看在眼里,身虽为义渠人,心里却早就是秦人了,怎么可能和魏国串通颠覆秦国?
不可能的……
华属如是劝慰着自己,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准备回到后厨去帮忙做饭。
却不料,一不小心弄出些声响来。
景监警觉,一回头,低声喝道:“谁?!”
华属连忙止步,站在那里——幸好那里是个死角,景监看不到。他朝华属的方向扫了又扫,确认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才悻悻地收回目光。
“没有人——景监兄,我们走吧。”卫鞅对景监说道。
等到景监与卫鞅二人离去之后,华属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后厨传来主厨的呵斥声:“华属?你上哪里去了!”
“来了来了!”
华属连忙跑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接着开始做他手头的工作。
但是刚刚左庶长和卫尉的话还是让他很在意,一想到公孙壮通魏的可能性,就让他的整个人浑身发抖。
虽然左庶长并没有明指……
但是,万一真的是这样的呢?他将如何面对自己的老大?
暗通敌国的老大,他还能与之相处下去吗?
他毕竟是义渠人啊。
义渠人真的能老实做秦人吗……
这时候,华属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信任自己的老大。
于是他羞愧起来,羞愧与自己对老大的不信任,情绪带着手中的厨刀也慢了下来,仿佛时间在他的面前停滞了。
可,自己的老大是义渠人的事实,无法改变。
义渠人的心不是秦国的,他们劫掠着秦国人的粮食,抢夺着秦国人的土地,公孙壮如此的义渠人中的一员,对秦国真的有忠心吗?
虽然怀疑自己的老大不好,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然他私下里去见敌国的将领干什么?
龙贾?谁不知道那是魏国的河西守将!
他手中的厨刀又快了起来,“当当当当当”地在案板上敲出了嘈杂的旋律。
“当当当当当”地挥舞着厨刀,华属似乎想要拿手里的这把厨刀斩断在华属心中的一切烦恼。
不过心里的思绪,菜刀是斩不断的——手指头要比这种东西好斩多了。一个失手,左手的中指传来了尖锐的痛感,连带着溅出了血花,锋利的厨刀还削掉了他的一小半指甲。
于是他知道自己的手指是多么的脆弱了。
而且,入了给君上做饭的后厨的第一天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华属吹着自己的手指头,站在那里,心想自己可真倒霉——洗了洗干净自己的手指头,死命压着,他又想起来了公孙壮。
他真想到公孙壮的面前,好好问问公孙壮:
老大,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去私见魏国的将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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