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公孙壮本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龙贾见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还有龙贾派来的人来他面前,邀请他去吃顿便饭。
公孙壮拒绝了,拒绝的话不是说敌国将领相交如何如何,而是:“改天。”
不敏感的公孙壮没有在意到龙贾和他相交的目的,更没有对这类事情的敏感神经。
在他看来,相交就是朋友了,即使以后沙场相见,也不会影响朋友的关系。
朋友,和敌人,是两种毫不相关的关系,公孙壮这样认为。
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比如说,华属。
来拜访自己老大的华属看到了魏国的军卒从他的住处走出来,惊的张大了嘴巴。
不,他一定是看错了……
看到那魏国军卒,华属就想起来了左庶长和景监说的话。
老大不会真……
算了,老大的事儿,自己还是闭嘴好了。
坐在公孙壮的面前,华属几次想要将心里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却都阻止了自己。
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的严重,是自己想太多了。
但是……
“华属?”公孙壮的目光望向华属的手指头。华属一直拿手捂着,听了公孙壮一叫他,这才松开手:
“怎么刚入庖厨,就伤了手啊?”
“也不是我自己愿意伤它的……”华属叹了一口气,颓丧地说着,“这几天都不能近庖厨了,我还真是废物。”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心境掩盖起来。
公孙壮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壮,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小心点。”
华属稍微高兴了一点。
不过他有些担心,第一天跑到给君上做饭的后厨里,就搞砸了事情……
“我会不会被赶出去啊?”华属问道。
公孙壮“啧”了一声:“只是一不小心伤了手指而已,多大点事儿……你们秦人,有这么小心眼?”
你们秦人……
又是这个词,窜进华属的脑袋里,让华属的脑袋发胀。
这只是公孙壮一个改不了的口癖而已……
如此劝慰自己也没有用了,因为公孙壮一直在说这四个字。
你们秦人。
这四个字所对立的就是:我们义渠人。
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他是不是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入了秦国户籍的秦人呢?他会不会真的背叛秦国?如果他真的联合魏国搞秦国,自己该怎么办?还能叫他一声老大吗?
华属的内心乱七八糟,已然忘记了自己的人还在公孙壮这里。
公孙壮看华属的人不太对,连他的话都没有答,埋怨地猛的一喝:
“华属!”
“啊?”
华属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公孙壮的脸:“啊……老大刚刚说什么?”
公孙壮觉得今天的华属怎么看怎么怪,摇了摇头,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没……没怎么。”华属讪笑着,“大概是昨天没睡好觉,迷糊了。”
“没睡好就赶紧回自己的床铺上睡觉去,别在我这里打盹啊!”
公孙壮猛拍了两把华属的后背,郑重地叮嘱道。
华属拖着长音:“是……是,老大。”
……
第二天秦魏依旧要会盟,只不过这一天不在那座别宫里,而在野外。
既然和谈没有进展,那么,再待在别宫里面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出来狩猎的好。
两国君王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魏惠王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秦孝公也没多想,就这样答应了。
杜平城外,有一座山野,正好可以圈起来用来给君王狩猎玩乐——事实上这项工作在一个月前已经完成了,是龙贾亲自选的地。
圈地费了龙贾好大的心力。虽然讨好君王非龙贾所好,这座狩猎用的园囿根本没有必要建,不过谁让自己的大王好这口呢?
虽然自己的大王并不喜欢狩猎本身……
魏惠王与秦孝公同车而行,景监则担任驭手。
身后跟着的是他们的随行侍从,庞涓与龙贾也跟在后面——他们被魏惠王亲点了要参加这次狩猎。
公孙壮作为秦孝公的护卫之臣,也在随行之列,自然也是要参加狩猎的。
他背着弓,握着手中的剑,看到秦孝公的弓,瞄准了一只野兔。
手中的箭搭在弦上,秦孝公拉满手中的弓,再松开。
“嗖”的一声,箭就被送了出去。
箭矢飞的飞快,一箭,便射中了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一只兔子。
秦孝公正准备要景监将那只兔子捡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兔子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秦孝公看见那人抓着那只兔子的耳朵,拔出自己射的箭,有些恼,别了别嘴,目光瞥向魏惠王。
毫无疑问,是魏惠王手下的魏武卒捡的漏——至于是不是魏惠王唆使挤兑秦孝公,天知道。
“秦公也不要生气嘛。”一旁观看着一切的魏惠王摇了摇头,“狩猎嘛,自然是谁捡到了算谁的。”
“魏王也不要忘了,河西也是。”秦孝公嘴唇微张,漫不经心地说着,“河西哪天被寡人捡了漏,魏王到时候可不要哭。”
魏惠王听见这话有些恼了:“河西大部,可在我魏国手里。”
“呵呵。”秦孝公笑了几声,对魏惠王的话致以最深切的嘲讽。
然后,秦孝公扫了扫魏惠王周身:“话说魏王狩猎不带一弓一箭,是打算空手而归吗?”
魏惠王笼着袖子,哼了一声:“粗人所为,寡人不屑——寡人有那么多手下为我打猎,难道他们都是吃干饭的?为什么要寡人劳心劳力?”
秦孝公不以为然:“不亲力亲为,狩猎哪有乐趣可言?”
“秦公你,不懂啊,不懂啊。”魏惠王扇了几下凉风。
就在这时,庞涓的车辆已经到了秦孝公的车的旁边,紧接着,超越了秦孝公与魏惠王所乘的车——庞涓站在车上,左手执弓,右手从箭筒掏出一只箭来。面对着被赶到面前的猎物,庞涓一支箭就射穿了那只猎物的喉咙。
个头还不小,看起来,像是一只貂……
“指挥别人去狩猎,比自己亲手来要爽的多了……秦公,你说,不是吗?”魏惠王看着庞涓的英姿,嘿嘿笑了起来,“看我魏国的将军,啧啧啧……”
秦孝公沉默片刻,决断道:“景监,下车!”
还握着缰绳的景监,听了这话立刻把缰绳放开了,背起箭篓下了车,搭好台阶,紧接着秦孝公也走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魏惠王。
不用担心驭手走下车会让这辆车颠覆,这次随从的侍卫不少,随便上一个就能顶替原来景监的驭手之职——不过魏惠王见秦孝公这么一下车,急了:
“喂,秦公?你把寡人撂在车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秦孝公回头,举着手中的弓:“寡人没兴致和魏王待在车上一起赋闲,这就要去干粗人的事儿去了——景监,拿箭来。”
景监递上一枚箭矢,秦孝公接过。
“秦公别急着走啊……”魏惠王嘟囔着,想要叫住秦孝公,“不然秦公,我们打个赌如何?”
秦孝公问:“何赌?”
魏惠王思忖着:“如果这次狩猎所得,魏国比秦国多,那么今天晚上,秦公得请寡人吃饭——反之寡人请秦公,如何?”
“寡人不喜猜赌。”秦孝公认真地说着。
魏惠王以为,秦孝公这样就算回绝了——但是秦孝公还漏了一句话没有对魏惠王说。
“但这次例外。”秦孝公补上了这句话。
“好!”魏惠王抚掌大笑,“那就让寡人看看秦人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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