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235章 一把弓

    于是秦魏之间便在这座龙贾围的园囿里爆发了战争。
    说是战争，其实并没有人流血，但是狩猎紧张的气氛，竟然要比打仗更甚——一旦在狩猎上开始竞赛，狩猎所得的猎物多少便成了一个国家的颜面。秦孝公自然是不希望秦国被魏国比下去的，与景监和公孙壮率领自己带来的人全力以赴。
    而魏惠王就坐在那里，安心地抚摸着胡须，看着秦国的君主在前面如同打仗一般地在园囿里冲杀，自得地笑了起来：“有意思，这秦公实在有意思的紧。”
    “不过年轻人嘛。”魏惠王补道，“大概真的在这里较起真来了……但他大概忘了，这可是寡人的园囿，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他赢了这场赌呢？”
    魏惠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切。或许自己加入会更有趣些，不过可惜的是，魏惠王不懂这个，他喜欢在园囿里狩猎，其实就只是喜欢看着别人去狩猎而已，要让自己提起弓来，那可比杀了他还难……
    况且他也拉不开弓啊。
    魏惠王如是想着，看见龙贾的人已经脱离了狩猎的人群，连忙让下属把龙贾叫了过来。
    龙贾走到魏惠王的车下，对魏惠王行了一个礼：“大王，有何事吩咐？”
    “现在情况如何？”魏惠王的下巴指了指前方，“是秦国狩猎所得多，还是我们多？”
    “我们占尽了地利，园囿内的人手都在将猎物往我们这里赶，当然是我们魏国多。”龙贾自信地答道。
    要想完成一场尽兴的狩猎，自然就需要足够的猎物——只要支使看守园囿的人手把要猎杀的猎物往自己这边赶就可以了，秦国没有那么多人手，也没有人帮他们赶猎物，自然能捕捉到的猎物就比龙贾这边少得多。
    所以说，魏惠王与秦孝公的赌，如果没有例外，秦国君主输定了。就算是秦孝公亲自下场，也挽救不了秦国将要失败的趋势。
    不过，有件龙贾特别注意的事。
    “只不过……”龙贾的话一转。
    “只不过？”魏王听着龙贾的语气，感觉有些不对劲。
    “秦国的左庶长，不和他的君王会合，却一直驱车跟在后面不做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龙贾说着。
    “秦国的左庶长？”魏惠王重复道，“哦……就是那个中庶子卫鞅啊？他怎么了？不是没来吗？”
    龙贾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不，卫鞅确实来了，驾着车在远远的地方盯着这里呢。”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卫鞅。秦孝公说卫鞅不会射箭所以不参加这次狩猎，可是他的人却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园囿，特别嘱咐了他进园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
    卫鞅进了园囿，这事儿龙贾是知道的，毕竟这是龙贾圈的地嘛。
    他也不打算拦卫鞅，毕竟整个园囿都是魏国的，到处都有魏国的眼线，卫鞅一个人根本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卫鞅进了园囿之后，什么也没干，只是驾着车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人，一双眼睛远远地瞪着，看的龙贾心头发毛……
    不知道这位左庶长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且这位左庶长进园囿也算是全副武装，一身精干的装扮，背上背着弓箭，哪里像不会射箭的样子？
    只不过，他进了园囿，至今没有拉弓。
    他想要干什么？
    龙贾再问了一次自己，然后就听见魏惠王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
    “他想干什么？”
    “臣也不知道……”龙贾只能苦笑。
    这种事情问他也问不出结果，他又不是卫鞅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卫鞅怎么想的？
    魏惠王思忖了一会儿，语气有所放松：“算了，就一个中庶子，一辆单车，能成什么气候？”
    “别管他了。”魏惠王摆了摆手，下了决断。
    龙贾长叹一口气：“大王，你别忘了，当年的中庶子，现在已经是秦国变法的左庶长了。”
    魏惠王轻蔑地说道：“终究离不开一个‘庶’字不是？秦公那样的人可谓一代人杰，至于卫鞅嘛……”
    说完这话，还“啧”了一声：“中庶子，毕竟只是中庶子，想不通秦公为何要把一个人当宝呢？”
    龙贾听了魏惠王此言，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以对。
    “龙贾，你接着去和庞涓打猎吧，寡人在这里看着。”魏惠王对龙贾如是吩咐。
    龙贾看着魏惠王，叹了一口气：“遵命，大王。”
    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大王对卫鞅根本看不上眼，又怎么可能让魏惠王对卫鞅戒备起来呢？
    算了，既然君王不在乎，自己上好心就可以了。
    龙贾慢慢地往回走，招来了自己的手下，叮嘱道：
    “盯紧卫鞅。”
    “诺。”
    士卒领命而去，而龙贾看着卫鞅盯着这里的方向，心里叹了一口气。
    忽然，卫鞅的车马调转了方向，代表他的黑点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着。
    龙贾看着卫鞅的影子，更加疑惑了：这个人想要干什么？他这样闲逛，有什么意义吗？
    ……
    卫鞅他进入园囿后，就一直跟着秦孝公和魏惠王的人手，远远地看着。
    本来这只是一场狩猎而已，卫鞅不用如此上心，但是自从庞涓放了要杀掉君上和他的狠话之后，他便不能不警惕了——虽然这世间不太可能会有在两国会盟的时候动手脚的将领，或许庞涓只是闲的没事儿吓吓自己而已……
    但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庞涓真做了那个疯子，怎么办？
    如果庞涓想要杀掉秦孝公，在这园囿内的狩猎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在这园囿之内，秦孝公的护卫并不多，至少比在杜平城内要少得多。在这种环境里，把秦孝公引的远一些，然后乘机下杀手，即使君上死了，庞涓也可以把杀死君上的原因归咎到这园囿中的猛兽身上——在这里动手杀人，不是再方便不过了吗？
    所以他需要看着庞涓，以防止庞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君上身边有景监保护，还有公孙壮，自己跟在君上身边，实属多余。
    于是秦孝公邀请他的时候他便谢绝了与秦孝公同行，转而跟在了队伍后面。
    他推辞的理由是对狩猎没有兴趣，而且跟着也只会给君上添麻烦。
    但这些理由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他现在就像一个猎人，死死地盯着庞涓，一旦这个猎物做出了什么不利于君上的举动，他就要采取行动了。
    卫鞅也不是一个人驾车进入园囿的，他还带了自己的属吏。
    属吏的名字叫做孟兰皋，是近年来卫鞅身边比较得力的部下，为他做了很多事，不过归入卫鞅手下的时间还短，所以只是一名小吏而已，还没有爵位。
    不过卫鞅对这个人用的还是很趁手的，这次进入魏国的园囿，就由孟兰皋为卫鞅当驭手。
    孟兰皋一边给卫鞅驾着车，一边观察着卫鞅的装扮。
    今天卫鞅全身的装束在孟兰皋看来，很不寻常。
    因为在孟兰皋看来，左庶长是一介文士，无论如何都不会举起刀剑来拼杀。
    但今天看卫鞅这一身，似乎自己对左庶长有着什么误解？
    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平常的宽袍大袖，这一身衣服端的是干练无比，衬托的平时一副文士样子的卫鞅焕发出了另外一种气质。
    背上挎着一把弓，还有一个箭篓子，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木制的扳指，显然是为扣箭而准备的。
    但是，左庶长还会射箭吗？
    孟兰皋不知道。
    应该是会的吧？不然背着那把弓干什么？
    孟兰皋如是想着，目光看向卫鞅。
    他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好久，卫鞅观察着周边，和远方魏惠王和秦孝公纠缠在一起的队伍，迟迟没有动作。
    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前面隐隐约约能看见的庞涓也不见了，大概是深入园囿去狩猎去了。
    但卫鞅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半天，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左庶长？”孟兰皋轻声询问道，“接下来……”
    “走吧。”卫鞅决断道。
    “去哪里？”孟兰皋问。
    卫鞅指着一道斜坡：“看见那儿了吗？”
    孟兰皋看着手中的缰绳：“车上不去。”
    卫鞅打开车门跨了下去：“当然是放下车、走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