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231章 杀掉就好了

    卫鞅总觉得庞涓不太对劲。
    因为庞涓的人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杜平会盟上，他不是河西的守将，他的战场在与齐国纷争的中原——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让他来到了这场会盟上呢？
    庞涓不一定情愿参加这场会盟，因为让庞涓来参加与秦国的会盟不仅耽误时间、消耗精力，还会影响魏国向东发展的战略意图。
    是魏惠王叫他来压场子、威慑秦国的吧？
    毕竟庞涓是魏国现在最负盛名的将领，拿来镇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秦国和魏国第一天的会盟谈的不欢而散，但是还不至于让这场会盟破裂掉。
    而就在卫鞅想要跟着秦孝公回去休息的时候，庞涓叫住了他。
    卫鞅回头，有些奇怪：“庞将军？”
    自己和庞涓，应该没有什么交情才对。
    ……不，可能有，只是庞涓不知道而已。
    庞涓的神色低沉，说出来的感慨之语没有半点感情：
    “当年公叔痤手下的中庶子，想不到啊，竟然成了秦国的左庶长，一国重臣呐。”
    这里明显是在嘲讽卫鞅。
    卫鞅在秦国之前，在魏国相国的公叔痤手下做中庶子。中庶子是个什么样的官呢？相当于公叔痤身边的参谋，也是公叔痤的属臣。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官职——也就是个小吏罢了。
    但公叔痤死前竟然向魏惠王推荐了卫鞅作为他的接任人，想要让魏惠王任命卫鞅为相国，把整个魏国都交给卫鞅。
    自然，魏惠王不会答应的，而且把公叔痤说的话当成了一个笑话。
    多么可笑啊，让一个中庶子做主宰一国政事的相国？
    也很自然的，“中庶子”成为了魏国君臣对卫鞅的蔑称。
    不过，卫鞅并不在乎庞涓的嘲讽，轻声一笑：“多谢庞将军夸赞。”
    但卫鞅觉得庞涓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就在下一刻，庞涓的话语转而变冷：“中庶子，你有想过你会死在这里吗？”
    话里带的语气，杀气腾腾。
    卫鞅无视了那些杀气，微惊问道：“死在这里？为什么？”
    “因为我想杀你——杀掉你的君王自然是最好。”庞涓回答道。
    卫鞅皱起眉头：“卫鞅似乎没有招惹过庞将军吧？何必如此？”
    庞涓“啧”了一声：“会盟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真是的，既然可以用杀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还要会盟呢？”
    “比如？”卫鞅追问。
    庞涓的语气渐渐地愉悦了起来：“比如，你这个小小中庶子，和你那位秦国君主，都在杜平啊。”
    卫鞅抬了抬眉毛：“是的，在杜平——在杜平怎么了？”
    庞涓慢慢地品味着卫鞅的情绪，如同品味香醇的美酒：“杜平尽是魏人，如果魏国就在杜平杀掉你们呢？失去君主的秦国会不会瞬间垮掉？”
    “哦。”
    卫鞅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刻他看着庞涓，就像看着一个笑话。
    庞涓还接着自顾自地说着话：“真是的，大王为什么要搞无谓的会盟？麻烦的人，杀掉就好了……”
    “那么，庞将军敢在这里杀掉我吗？”
    卫鞅歪了歪头，随即又正色说道：“只要庞将军愿意，庞将军手中的剑，随时可以穿透卫鞅的胸膛……”
    “……”
    庞涓无言以对。
    “是因为庞将军杀不掉在下吧？”卫鞅接过话头来，“庞将军不是河西守将，在杜平自然没有什么兵力，根本没有办法在杜平做什么动作，更别说杀掉君上了。”
    庞涓的脸上写着不甘心。
    沉默良久，他缓缓说道：“好吧，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但中庶子，我好心提醒你，你可在我的剑下，现在我动剑杀掉你，十拿九稳。”
    说完这句话，庞涓拔出了腰间的魏剑。
    那是魏惠王赐给他的剑，是大梁铸坊打制的最好的宝剑，华美而锋利，是他作为魏惠王最受宠的将军的象征。
    剑散发着寒芒，空气中都弥漫着危险的气味。
    卫鞅嗅到了这股气味。
    但他浑然不惧，站在那里，语气平淡。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一点慌张，就那样开口了：
    “我也有想要好心提醒你的东西，庞将军。”
    见到剑，他不怕的吗？
    庞涓有些奇怪。他看着卫鞅，脸上凶相毕现：“你不必提醒我。”
    卫鞅摇了摇头：“不，庞将军必须听，因为这是关于……”
    什么？
    他想说什么？
    “……鬼谷先生的。”卫鞅说完了这句话。
    鬼谷子！
    那是自己的老师——为何卫鞅会提起？
    在这种毫不相关的时候？
    庞涓的剑架在了卫鞅的脖子上，沉声问：“你，为何要提他？”
    “卫鞅有幸认识将军的老师鬼谷先生。”卫鞅回答道。
    庞涓的剑一动：“难道你认为，你说你认识先生，我就会饶你一命？”
    卫鞅否认道：“不，是鬼谷先生有话要我转告给将军——”
    庞涓问道：“什么话？”
    卫鞅回答道：“四个字而已。请将军：好自为之。”
    卫鞅的话，语气平淡无比。
    但落在庞涓的耳朵里，却恍若炸开了一道惊雷：“什么意思？”
    他知道卫鞅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卫鞅是什么意思——当年自己在魏国，因为嫉妒自己师弟的才能，将同为师兄弟的孙膑下入了魏国的大狱，挖掉了孙膑的膝盖骨，并对孙膑行了黥刑，想就此了断掉孙膑的前程。
    但是孙膑没有死，人反而被齐国救走了。庞涓变成了天下的笑柄，自己的恩师鬼谷子会对自己失望也是理所应当的。
    好自为之，这倒像是先生会对自己发出的警告呢。
    不对！卫鞅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鬼谷子？
    别想吓唬我，卫鞅！
    与此同时，卫鞅的声音响起：
    “庞将军可还记得孙膑？”
    “我记得。”“那么，庞将军当然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不。”
    “庞将军应该不是自欺欺人之辈。”
    “你不可能认识先生。”庞涓将剑归入剑鞘里，自我安慰似的哼道，“怕不是在骗我？”
    “如果将军不信，就权当卫鞅是在骗你好了——话说……”
    卫鞅看到庞涓将剑收进剑鞘，问道：“庞将军，不杀我这个小小中庶子了吗？”
    “算了。”庞涓用目光剐了卫鞅一眼，“在这种地方杀掉你，让人看见了，麻烦。”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洗干净你的脖子等着我的剑——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的，和你的君王一起，中庶子。”
    庞涓悠悠的说着，大步走开。
    卫鞅摸了摸脖子。脖子被庞涓的剑划破了皮，一点鲜血从伤口流出。
    “啧。”
    他摸了摸伤口。
    有些疼。
    手指上沾了鲜血，他找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干净，又沾了沾脖子上的伤口，眼睛朝前望去。
    不管庞涓信也好，不信也好，他是真的认识鬼谷子的，“好自为之”四个字，也是鬼谷子想要对庞涓说的。
    庞涓是想要杀他——虽然卫鞅并不是太清楚庞涓要杀他的意图，甚至不明白庞涓是真想要杀他，还是只是说说调戏他而已。
    但是最近要小心些了。
    ——麻烦的人，杀掉就好了。
    这是庞涓对他说的。
    他嫌来到杜平的这些秦国人麻烦，嫌杜平的会盟麻烦，以为魏国和秦国会盟没有意义。
    所以他想要在杜平全歼秦孝公一行人，想要秦国失去君主、就此大乱，这样，秦国这个麻烦就没有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庞涓有能力在魏惠王的眼皮子底下将秦国来到杜平的全部人马杀掉——虽然他话里如是说，但是他并没有那个兵力，杜平的军队由龙贾统帅，没有多少属于庞涓的人马。
    所以庞涓没有威胁君上的实力，没必要对庞涓的某些话过于上心。
    但庞涓绝对有着破坏会盟的能力。
    总之，还是得小心。
    而且虽然自己确认过自己没有招惹过这位将军，但是他说，要杀自己。
    千万要小心。
    卫鞅告诫着自己，缓步往杜平别宫外面走。
    就快要走出去了——就在这时，他目光一瞥，便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公孙壮？
    “公孙……”
    卫鞅正想和他打个招呼的时候，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卫鞅便警觉了起来。
    龙贾？
    龙贾似乎和公孙壮聊的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公孙壮……
    看不清公孙壮在干什么，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
    公孙壮认识龙贾吗？答案是否定的。
    以公孙壮的层次，不可能和龙贾有任何交情。
    龙贾想要干什么？拉拢公孙壮？
    卫鞅不再多看，他也知道这场景不该是他看到的——
    他也不想让这两个人看到自己。
    于是他绕过公孙壮和龙贾的人，快步离开。
    他，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