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93章 一介平民

    “这府邸……真是大啊。”景监又感慨了一遍。
    不像府邸了，更像是一座华丽的宫殿，秦国小一些的宫殿都没有这座府邸大……
    转了一段时间，景监感到眼睛有些酸，回头看见程式惊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看来程式来了几次杜家府邸，只是被杜家家主招待了几回，并没有看到府邸深处的景象。
    景监这样想着，望向前面，看见杜津正和卫鞅说些什么，看起来很融洽的样子：
    “客卿，你看老夫的府邸，还行吧？”
    “这么恢弘的平民府邸，卫鞅在秦国未曾见过。”
    “以后还请客卿多多来杜地做客……”
    “不必了，我不喜欢这里。”卫鞅拒绝道，停下脚步，问道，“话说，杜家家主记得去年君上对杜家颁布过一份诏书吗？”
    杜津抚须，微微地眯上了眼睛：“君上给杜地颁布的诏书多了去了，不知客卿指的是哪一份？”
    “去年秋天，君上只对杜家颁过一次诏书。”卫鞅强调道。
    “一次？哪次？”杜津问道。
    “老家主没必要和卫鞅装傻吧？”
    听得卫鞅这句反问，杜津笑了：“原来客卿是来我这地界找茬的。”
    “不不不，卫鞅无心找茬，但是请问老家主，君上那份诏书里的内容，老家主执行了没有？”
    “这是杜家治下私事，客卿管的倒是宽。”杜津的笑容有些发冷。
    “这是秦国境内的公事，我如何没有权力过问？”卫鞅不太理解，“难道老家主的意思是，杜家封地已经不是秦国领土？”
    “老夫并无这种意思。”杜津有些恼，“或许客卿应该掂量掂量，这种话是不是应该让一个小小客卿来问。”
    小小客卿？
    听得这话，卫鞅哼了一声：“没错，我只是个客卿，在秦国是个小官，但是杜家家主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老夫是承袭杜家封地的杜家家主，客卿应该知道的。”杜津说道。
    “然而杜家家主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
    卫鞅才懒得听杜津表明自己的身份，薄唇微张，轻蔑地说道：“杜家家主一无官，二无爵，以为自己很高贵吗？我为秦国客卿，我问杜家家主秦国公事，杜家家主身为一介平民，难道不该据实回答？现在杜家家主不但不回答，还以‘杜家治下私事’这种词来搪塞我……难道是在愚弄我这个小小客卿？”
    卫鞅连问三问。
    刚刚两个人还聊得不错，只是瞬间，话中便充斥了唇枪舌剑，两人中间的气氛变得杀气腾腾。
    杜津很生气。
    还从来没有人用“一介平民”这样的词汇称呼过他。
    他开始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在朝堂中间攒个官来做，这样在卫鞅的面前，还能有些底气，不至于在身份上被卫鞅压死了——
    但是这样的后悔有些太迟。
    于是他更加恼怒起来。
    然而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卫鞅。
    因为不管他是什么人，在卫鞅的面前都只是一介平民……
    如是而已。
    杜津的笑变成了干笑：“客卿没必要如此激愤吧？”
    卫鞅没有跟着杜津笑，淡淡地说着：“卫鞅未曾激愤，卫鞅只是想问一问，那份诏书，杜家家主照做了没有……”
    卫鞅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杜津必须回答。
    杜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压过，但是他还不想和卫鞅撕破脸。
    杜津悠悠开口了：“没错，当年在杜地，确实有些变乱，杜家的徒子徒孙不讲规矩大打出手，冒犯了君上颁布法令的来使的威严——不过按照杜家的规矩，老夫已经处理了。”
    “至于在杜地是否执行变法……那是老夫和君上的事情，不是客卿的事情。”杜津最终说道。
    那年春天，杜家的人打了前来颁布变法法令的吏官，秦孝公下诏，参与这件事情的人全都按照私斗之罪的最轻一级治刑——就是耐刑，一种把受刑者的胡须与鬓发尽数削去的耻辱刑。
    而卫鞅向秦孝公建议，最终将此次事件的行刑权交给了杜家。
    许多人以为卫鞅这样，是怕了杜家。
    但卫鞅从来没有怕过杜家，今天也一样。
    卫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君上已经说了，那次杜家闹出来的事情，按照新法处置，没叫杜家家主按照杜家的规矩处理吧？这是在行私刑！”
    “我……”杜津竟然无言以对。
    “杜家家主也读过君上的诏书，记得里面怎么写的吗？”卫鞅轻声问道。
    “老夫自然……知道。”杜津的话有些迟疑。
    “君上说了，如果不按照诏书里所写的来处置此事，该怎么处置？”卫鞅问。
    “如不行刑，视同抗法。”杜津回答，哼哼笑道，“那又怎样？老夫本来就不打算执行变法……”
    “再说了，‘抗法’是什么罪？秦律里有吗？”杜津挑衅道。
    “秦律里是没有这罪名，但如何定罪……那就要看君上的心情了。”
    卫鞅思忖着，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你看判个罪同谋逆、夷灭三族如何？”
    “你！”
    杜津陡然暴怒起来，平时的涵养尽数丢了个精光——他拽起卫鞅的衣领，像一头暴怒的老虎一般，几乎要将卫鞅的整个人都吞噬掉：
    “你小子才夷灭三族！”
    “卫鞅！”
    “客卿！”
    景监和程式喊道，警戒地盯着杜津。
    卫鞅厌恶地盯着杜津的手，想要那只苍老的手松开他的衣领，可是那只手出乎意料的有力，几乎要将他的整个人从地面提起来……
    “我到时候会不会被夷灭三族，还轮不到杜家家主来说——当然，真的要判杜家家主的罪，肯定不会这样判……”卫鞅说道。杜津松开卫鞅的衣领，气鼓鼓地说道：“生造罪名不好听，总得胡乱从老夫身上找些污点来，才好收拾老夫，对吗？”
    “如果杜家家主犯了法，那当然要追究。”卫鞅回答道。
    杜津啧了一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就是挡了你变法的路，你才想方设法想要收拾老夫？”
    “就算我再不高兴你不想变法，那也是私怨，现在我们要算的是公事。”卫鞅的声音冷了下来。
    “卫鞅，就别装了，你不就是看老夫不顺眼才要找理由想要把老夫弄死……”
    杜津开始直呼卫鞅的名字：“但是问题是，你只是一个小小客卿，你怎么收拾老夫？”
    还没等卫鞅回答，杜津就自答道：“哦，老夫都忘了，你背后是有君上的……”
    “可是你觉得君上敢动老夫吗？”
    杜津直视着卫鞅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