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87章 不回去

    “就这样吗？”孟兰皋问道。
    “你还想怎样？”卫鞅反问道。
    “多谢客卿。”孟兰皋对卫鞅再施一礼，微微一笑。
    旁边的景监好奇了：“你可是要被罚做苦工了，怎么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
    “因为？”
    孟兰皋思忖道：“今天问了客卿一些问题，得到了回答，我当然很开心。”
    这是孟兰皋的回答——这也是孟兰皋的真心话，堵在胸口上多日的块垒终于消解大半。
    但心头还有话想要说出来，还有话想要问，比如说，关于章蹻老将军的事情……
    章蹻老将军明明是个明辨事理的人，却为什么偏要和变法过不去？在变法这件事情上，章蹻与他的儿子章嘉表现的近乎蛮不讲理，虽然没有明里大的动作，却像是和变法拧上了一般……
    孟兰皋想不通，他猜不透章老将军的心事，章嘉又是个唯父命是从的死倔性子，有时候，他想，这个问题能不能问客卿呢？
    但他如果在这里问这种问题，被大家当做叛徒怎么办？自己被君上赏了五十金已经被人怀疑了……
    他脸上高兴的神情消减了大半，抿了抿嘴唇，正听见景监问他：
    “现在开始补录你的户籍吗？”
    孟兰皋应了一声，景监拾起一枚简牍，这便为他补录户籍。
    饱蘸浓墨，景监手中的笔在竹简上飞舞，他头也不抬，问着孟兰皋话，孟兰皋一一回答……
    这时候就不关卫鞅的事情了，可是孟兰皋的目光仍旧时不时地飘向卫鞅，想着要不要问关于章老将军的事情……
    算了。
    孟兰皋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便发现属于他的新验券到了自己手上，上面用篆书写了三个字，是他自己的名字：孟兰皋。
    交到他手中的还有一份文书，用封泥封好了——这个本不该交给他吧？孟兰皋心里这样想着。
    但是他没有多考虑，还是拿住了。
    “多谢。”
    孟兰皋将验券放进了衣袖中，对着卫鞅与景监再次行礼。
    “接下来你去栎阳府自去领罚就可以了。”卫鞅对孟兰皋说，“记得要把那份文书交给栎阳令。”
    “那就……告辞了。”
    看着孟兰皋远去的背影，景监心里有点犯嘀咕，问卫鞅道：“不派个吏官送他去栎阳府吗？而且还把惩罚他的文书交给他自己……”
    “景监兄的意思是，他会跑？”卫鞅询问道。
    “万一呢？”景监反问。
    “逃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卫鞅回答道，看着那个渐渐走远的影子。
    他嗅了嗅鼻子，好像闻见空中有一股兰的淡淡香味，若有若无，气息清新，却又引得人心中点起淡淡的惆怅。
    像是孟兰皋留下来的余味，别人察觉不到，卫鞅却感觉到了。
    身为百姓主动和他探讨法的，孟兰皋是第一个。
    这么多天接见那些对变法有意见的百姓，只有在接见孟兰皋的时候，卫鞅才由内心地稍微开心了一次。
    在卫鞅看来，这个人……至少和之前被人在背后驱使的其他人不一样。
    于是卫鞅问景监：“你真觉得这样的人会逃刑？”
    景监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
    孟兰皋走出禁室、走出栎阳宫，在街上悠哉悠哉地走着。
    他的手中揣着一卷文书，袖中还有一方验券，他做好准备了，这就去栎阳府。
    回到忘忧居里，又看见了郑伊，他想起来郑伊口中的“卫二哥”，默默一笑。
    你口中的卫二哥，如果就是秦国客卿的话……看上去还不错。
    孟兰皋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郑伊不知道孟兰皋此时心中想什么，看见孟兰皋脸上的笑容，低声询问道：“先生是有什么高兴事吗？”
    孟兰皋摆了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寻出秦孝公赏给他的五十金，算够了大致足够打造一副铠甲的金子，连带装进包裹里，背起包裹，走出忘忧居。
    得亏章嘉没在忘忧居里，不然看见孟兰皋背着包裹走出忘忧居，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走到栎阳府，将文书交给吏官。吏官看了看，收了文书，要求孟兰皋拿出新补的验券——孟兰皋将验券和应罚的一甲罚金交了出来，吏官收下，将金子入了府库，告诉他第二天收拾行李，去栎阳城郊的东城营，到了地方拿出验券，自然会有人给他安排一切。
    “东城营？那是什么地方？”孟兰皋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吏官头也不抬，对孟兰皋说道。
    “去了就知道了？”
    孟兰皋有点不明白，他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栎阳城有个叫东城营的地方……
    办完一切事情之后，他回到忘忧居，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去东城营。
    他特意问了忘忧居里的人，这才知道东城营是变法之后才有的——至于究竟东城营于变法有何裨益，百姓不太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东城营的地界被新法管的井井有条……
    孟兰皋不禁对东城营产生了一分期待。
    然而要离去，是要和章嘉打招呼的。
    章嘉就坐在忘忧居下面。孟兰皋走过去，对章嘉说：“世子，我明天就要走了。”
    “只是在外面随便逛逛，一上午没了。”章嘉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你去了哪里？”
    孟兰皋笑道：“真的只是随便逛逛，世子不信就算了。”
    章嘉没有多问，有些怀疑的“哦”了一声：“你终于醒悟了，明天要回章家封地去了吗？”
    孟兰皋摇头：“我有事，不回封地了。”
    章嘉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你不回封地了？你没有户籍，在外面很危险——万一被人查出来怎么办？”
    章嘉还是担忧孟兰皋的。
    可是章家的这个担忧早就在今天解决掉了，孟兰皋拥有了户籍，不怕别人查验了。所以孟兰皋认真地回答章嘉：“可是现在我不怕了。”
    “为什么？”章嘉问，“如果回章家封地的话，我能捎你回去。”
    “那，为什么世子要回去？”孟兰皋也问。
    “再也没办法在栎阳宫这里掀起什么波澜，我只能回去。”章嘉答道，“孟兰皋呢？为什么不回去？”
    “我……真的有事。”
    孟兰皋摇头，猛地又抬起头来，眼睛看着章嘉，说道：
    “我要履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