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81章 接诏

    孟兰皋被章嘉逼得后退了一步：“不……并没有说什么。”
    章嘉踏上去一步，认真地打量着孟兰皋：“真的吗？”
    孟兰皋什么也没有说。
    “大家都好奇君上单独召见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却将这一切瞒的紧紧的一个字都没有说。”章嘉的声音有些粗重，又有些笨拙，“难道和君上见面，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说都说不得？”
    孟兰皋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只是……”
    “对我也不能说吗？”章嘉问。
    孟兰皋看着章嘉，然后猛的摇了摇头：“在下觉得君上的话并不能说服世子……索性闭嘴。”
    “君上给了你什么好处吗？”章嘉问道。
    “……没有。”孟兰皋觉得自己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明明还没有入春，地上的雪还没化干净。
    “君上什么都没有给我。”孟兰皋最终说道。
    “那你为什么对着我，什么都不敢说？”章嘉问道。
    “我不是不敢……不，我是不敢。”孟兰皋纠正道，“世子，如此费尽心思反对变法，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我不知道。”章嘉回答。
    “那世子为什么要鼓动大家来栎阳？”孟兰皋说着举起手中的验，“还给我们都发了我们根本都不配有的验？”
    章嘉沉默，然后说道：“我只是看变法看不顺眼。”
    “我觉得世子是很宽厚的人。”孟兰皋说着，“是不会在乎变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的……”
    “那是你以为。”章嘉的声音硬了起来。
    “如果世子是为章蹻老将军做事的话，我便将君上的意思告诉世子。”孟兰皋针锋相对，“世子，只要回答是与不是就可以了。”
    章嘉没有说话。
    “世子？”孟兰皋唤道。
    章嘉转过身去：“孟兰皋，我劝你不要管那么多闲事。”
    “难道你认为这是对我好？”孟兰皋问道。
    “是。”章嘉答道，“你问太多，会把自己也卷进去。”
    孟兰皋重新站到章嘉的面前：“不，在下已经卷进来了——就像栎阳宫卫尉章华一样，他是世子的亲弟弟，你难道愿意自己的弟弟被卷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章嘉的鼻息有些粗重：“不愿意。”
    “但是你不是已经把卫尉卷进去了吗？”孟兰皋问道，“卫尉和章家封地的百姓生了龃龉，被逼站在君上的立场上和章家封地上的百姓亮了剑，这部分百姓从此就不会认章华这个小家主了——面对着自己熟悉的人，不得不冷血地站在君上的角度考虑，不得不掩盖自己的私情，你说，这不算把卫尉卷进去，那什么才算卷进去？”
    好久好久，章嘉没说话。
    最后，章嘉说道，声音充满歉疚：“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章华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当然不愿意把亲弟弟卷进来，他真的很抱歉……
    孟兰皋没有再理章嘉这句话，接着说着：“连卫尉都被牵涉到了，我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了，还不算被卷进来？”
    章嘉抬起头来，看着孟兰皋：“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
    “但在下已经知道了。”孟兰皋肯定道，“是章蹻老将军对变法不满，想要靠声势来击垮变法，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情，对不对？”
    章嘉努了努嘴，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这么直白了……那就是吧。”
    “请世子劝章老将军收手。”孟兰皋对着章嘉躬身行礼，低声请求着，“君上任命卫鞅变法是为了让秦国变得更好，难道章老将军不愿意看着秦国变得更好吗？”
    “可是父亲对变法不满。”章嘉回答道，“我也拿不出什么好说辞去劝父亲——变法也罢，什么也罢，我都不懂。”
    “我只能执行父亲的命令，也只会这么做。”章嘉最后说道。
    孟兰皋感觉章嘉简直就是冥顽不化——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知道自己劝不动章嘉。
    “请世子出去吧。”孟兰皋如是说道。
    章嘉知道自己该走了。
    临走前，他对孟兰皋说：“接下来大家要做什么，你可以不用跟着去做了。”
    孟兰皋知道章嘉这是在对他关照，对孟兰皋躬身行礼：“多谢世子成全。”
    ……
    “君上。”
    章华站在秦孝公的面前，而秦孝公的整个人还在书房的案前伏着，似乎在等着什么的来临。
    “卫尉，人都送到了吗？”秦孝公问。
    “送到了。”章华回答道，有些犹豫，“只不过……”
    “把人送到的时候，百姓跑了大半。”章华说着皱起了眉头。
    “人跑了？”
    “嗯。”
    “他们为什么跑？”
    “这……”
    “算了，先不管了。”秦孝公打断这个话题：“卫尉，我觉得这些百姓，你该是认识的。”
    章华有些奇怪，他并没有和秦孝公说他认识这些百姓：“君上怎么知道？”
    秦孝公轻笑道：“他们都是从章家封地来的，怎么会不认识你？”
    “也是……”章华轻声说道，“君上体察入微，章华佩服。”
    “我是猜的。”秦孝公摆摆手。
    突然他认真地开始打量章华，对章华说道：“卫尉辛苦了。”
    章华整个人都一怔：“嗯？”
    秦孝公说道：“他们都是你家封地上的百姓，和你认识的，很难用寻常的感情去应对吧？”
    章华这时候只觉得秦孝公很细心，很体贴。他的心头泛起一阵温暖，躬身对君上说道：“谢君上体察。”
    “太客套。”秦孝公摇头。
    然后他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坐的更加正了一点，望向前方。之前这个地方曾经挤满了从章家封地来的百姓，吵嚷的百姓的声音甚至盖倒了自己敲案的声音……
    但是现在，那些人都不在了，书房里安静了好多。
    “这些百姓背后绝对有人指使。”秦孝公说道，“他们如果只是自发来到这里，哪里会有这么能闹？”
    紧接着秦孝公说道：“他们就是专门来闹事的，而且闹事的肯定不止这一波——之后还会有更大的浪，只是还不知道何时会扑过来？”
    “是谁指使？”章华有点不知所以，问道。
    “你明知故问吗？”秦孝公反问道。
    我明知故问？
    章华愣了半晌，觉得秦孝公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自己是知道的，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不相信这种逼迫秦孝公停止变法的事情是父亲指使的。
    父亲一直对变法有戒心，他是知道的。
    可是，父亲竟然会瞒着他做这种事情，他是不能忍受的。
    “父亲……”章华望向外面耀眼的地面，呢喃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章华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却迟迟没有蓄积一滴泪水，他猛的摆了摆头，听见秦孝公对自己说：
    “接下来和章家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了——交给景监。”
    章华点点头，低声道了一个“诺”。
    他知道秦孝公是为了他好。
    到这个时候，章华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问秦孝公：“对了君上，你和孟兰皋对话的时候，为什么要臣把门关上？”
    秦孝公听到这里，耸了耸肩：“我可没说这话。”
    秦孝公确实没说这话，当时他只给了章华一个眼神。
    章华听到这话，心下有些慌——他是会错意了吗？
    但这个时候他听到秦孝公说：“但我当时的意思，确实是叫你把门关上。”
    章华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秦孝公回答道：“我不想让自己的话让别人听到。”
    “不只是这样吧？”章华问。
    “当然，还有一点考虑。”
    秦孝公承认道，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章华很少见到秦孝公这样笑，秦孝公这样笑，让他突然想起来做坏事的小孩子。
    秦孝公握着双手，得意地说道：“因为我和他在里面说了些什么那些百姓都不知道，百姓就会对孟兰皋生出猜忌之心，怀疑孟兰皋和我串通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看孟兰皋那样子，是绝对不敢把我们的对话说出去的。”
    紧接着秦孝公说道：“他是那群百姓中间领头的，他被百姓排挤，导致他们之间互相猜忌，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吧。”
    听到这里，章华只觉得秦孝公真坏——但是这种话哪是当着君王面可以说的，他只得问道：
    “这，有点不太好吧……”“你不用顾忌我，我就是在挑拨离间。”秦孝公说道，“我准备再给他们加点料——卫尉，你去给我把公孙贾叫到这里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章华应诺，走出书房。
    ……
    第二天早上，孟兰皋从梦里醒来，洗漱干净，走出门去，只看见客栈里多出一个看起来穿戴挺整齐的陌生人，急急忙忙地在寻找着什么。
    那是公孙贾，但是孟兰皋不知道。
    “孟兰皋在这里吗？”公孙贾问别人。
    孟兰皋听见是找他的，连忙走过去：“我就是。”
    “孟兰皋接诏！”
    公孙贾从怀中掏出一卷绢帛，对孟兰皋喝道。
    孟兰皋一时间没有听清楚，问道：“什……什么？”
    公孙贾亮出了表示自己官职的验，对孟兰皋喝道：“君上诏书，孟兰皋接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