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82章 隔心

    公孙贾直直地看着他。
    孟兰皋看着不速来客，知道了他的身份，连忙躬身行礼：“臣接诏。”
    公孙贾打开手中的诏书，读道：“孟兰皋建言有功，赏金五十。”
    “臣谢君上。”
    接过公孙贾手中的诏书之后，公孙贾的侍从又搬来了一个小箱子：“这是君上赏你的金子，多多珍重。”
    还没等孟兰皋反应过来，公孙贾和他手下的人便扬长而去，留下孟兰皋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直直看着孟兰皋。
    孟兰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否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盯着他看？
    紧接着，他打开了箱子。
    箱子不大，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金饼。孟兰皋有生之年都没有见过金子，这时候竟然见到了满满一箱的金饼，整个人不由地都怔住了。
    然后，他拿出箱子中的一个金饼，沉甸甸的……
    孟兰皋的手都不由地往下一沉，然后在金饼之下，他看见了更多的金饼，一模一样，想必该是秦国内库专门用来赏赐的府金——
    当然，孟兰皋没有见过，但是他是如是猜的。
    他不敢去看同行之人的目光，但是他的耳朵没有被堵住，有窃窃私语传来，一点也没躲着孟兰皋：
    “果然是金子呢！”
    “孟兰皋究竟跟君上说了些什么？赏这么多钱？”
    “这中间的一个金饼都能够我们忙碌大半辈子了……”
    “孟兰皋，怕是已经和我们心不齐了吧？”
    “被君上收买了吧？”
    “在那门里的时候，他怕是已经把我们给卖了。”
    “不可说，不可说……可不能给他听见了……”
    人们如是说着，却故意不躲着孟兰皋让他听见。孟兰皋手里握着秦孝公颁给他的诏书，眼睛里看着金子，愈发羞愤，想要转身就此走去。
    但是这箱子……有些沉，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搬不走。
    他盖住箱子，背对着人群，拉着箱子的耳环，使劲往自己房间的方向拉。
    箱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像是在嘲笑孟兰皋，又像是声声叹息，将孟兰皋包围。
    窃窃私语依旧在孟兰皋的身后响着，但是孟兰皋已经顾不上这些。
    好不容易将箱子拉回了自己的房间，孟兰皋颓丧地坐在榻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背叛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更谈不上出卖了！他自己没有辜负大家，为什么就会招致这样的流言？
    说到这里，君上为什么要给他这五十金呢？孟兰皋自觉自己根本没对秦孝公说什么有用的话，那么是出自什么样的原因，君上要赏他这五十金呢？
    孟兰皋看着眼前的金子陷入了沉思。
    此刻他的心头有些难受，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次早朝散了之后不久，秦孝公就请卫鞅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连带着景监和公孙贾，一起坐下来谈事情。
    “客卿。”秦孝公唤道，“还是那件事——客卿觉得那些没到禁室却逃走的人都是没有户籍的食客？”
    卫鞅点头：“是的君上——虽然臣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臣没有能找到那些百姓落脚的地方。”景监羞惭道，“让君上和客卿失望了。”
    秦孝公宽慰道：“景监本来就不擅长做这种事情，不必歉疚。”
    景监知道，但还是叹了一口气。
    “还是听听公孙贾怎么说吧，他刚从孟兰皋那里回来。”秦孝公说着，伸手请公孙贾发话。
    “去孟兰皋那里做什么了？”卫鞅疑惑道。
    “君上命在下对孟兰皋颁一份诏书。”
    公孙贾从容地答道，然后转向秦孝公，对秦孝公说着：“我前日傍晚才找见——他们就藏身在靠近栎阳市的那家客栈里。”
    秦孝公点头道：“公孙贾干得好。”
    然后秦孝公又转向卫鞅：“客卿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卫鞅思忖道：“这是章老将军在对我们发声——章老将军对变法有怨言，大家现在都知道了，但是变法不可能顺遂每个人的心愿，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所以，计将安出？”秦孝公问。
    “既然有人有意见，那就放开了去听一听他们的意见究竟是什么样的——禁室从即日起开放给百姓，欢迎大家都来对变法提意见。”卫鞅答道，“关于变法的意见，就都由禁室听了，不准和君上、在禁室前以任何名义闹事，违者以搅乱宫禁处分，直接赶出咸阳宫。”
    卫鞅顿了一下：“君上以为如何？”
    秦孝公听着卫鞅的话，松了一口气：“辛苦客卿了。”
    “为君上分忧，本就是为臣者职责所在。”卫鞅回答道，“何况他们本来就不该和君上闹事，逼君上做出任何决断——不管是章蹻老将军日后有什么后招，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有什么事情，冲着卫鞅来就是了。”
    秦孝公听着卫鞅的话，心下有些感动。一时间，他对着卫鞅，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卫鞅突然叫道，“这边的问题解决了，那些人的底细也应该摸清——如果真的是没有户籍的章家食客的话，那问题就严重了。”
    “所以，必须查清楚他们的底细。”
    秦孝公会意，对景监说道：“景监，你点齐郎官，现在就和公孙贾一起去看看那间客栈里的百姓是否都还在，如果还在的话就请到栎阳宫里来，就说我有请。”
    景监和公孙贾起身，对秦孝公躬身行礼：“诺！”
    ……公孙贾带景监来到那家客栈跟前，只见那家客栈不大也不小，藏的还很隐蔽，就藏在栎阳市对面的一个隐秘角落，一眼望过去根本无法发现。
    景监把着定秦剑，带着郎官破门而入，客栈的店主看见景监和公孙贾来到，连忙上来迎：“上官来此，有何要事？”
    景监向店主问道：“孟兰皋，店主可知？”
    店主猛地一怔：“小的不认识叫孟兰皋的人。”
    公孙贾几步上前：“我今天早上找的就是孟兰皋，你说，你不认识？”
    “他是孟兰皋？”店主疑惑道。
    然后店主的声音转成了低声的嘀咕：“可是他住我店的时候没说自己叫孟兰皋啊……”
    “他与和他一起的人呢？”景监接着问道。
    店主摇头：“不在了。”
    “不在了？！”景监按住定秦剑，问道，不满的神色在脸上浮现。
    “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我哪知道？”
    “你不该知道吗？”
    “饶了我吧上官，我们这里进进出出每天多少来客呢，总不能一一全都盯紧了吧？”
    看着景监那一脸的阴云，店主连忙解释着。
    景监思忖着：“这倒也是……”
    看着景监的神色，店主疑惑地问着：“上官？”
    景监对店主说：“去把你们登记住客的簿册拿来，我们要查。”
    ……
    孟兰皋他们换了一家客栈住，这次却是正好住在了忘忧居里。
    忘忧居不大，本来是住不下他们的——但是现在和孟兰皋在一起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其他人都被章嘉打发回了章家封地，剩下了前面在禁室里被卫鞅问询过的章谈照顾。
    接下来留下的人便是孟兰皋了。
    他坐在忘忧居下面的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伊早就看见孟兰皋在那里了——但是她并不认识。
    她很奇怪，这个人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忧愁？
    于是郑伊靠近孟兰皋，轻声问道：“先生……有心事吗？”
    “大概，是愁吧。”孟兰皋回答道。
    郑伊问道：“忘忧居，有美酒，一醉可以解千愁，先生要不要试试？”
    孟兰皋生硬地回答道：“我不会喝酒……”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礼貌，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郑伊一笑，抓住袖子轻声道：“没关系的。”
    孟兰皋看见面前的妹子似乎有些羞涩，看着她低下头去，又抬起头来。
    在这个时候，孟兰皋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问道：“对了，姑娘，在下有事想问……”
    “什么事？”郑伊问。
    “变法，很好吗？”孟兰皋攥着拳头，问郑伊。
    “变法……不好吗？”郑伊反问道，“这栎阳城中大家都说变法好啊。”
    “那姑娘为什么认为变法好？”孟兰皋问。郑伊认真想了想：“嗯……因为卫二哥很好啊。”
    “卫二哥？”
    孟兰皋还想问些什么，郑伊却早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一抬头，看见的不是郑伊，却变成了章嘉。
    章嘉就这样在他面前坐下，问他：“你为什么不和大家回去？”
    孟兰皋看着手中的验——验上写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答道：“我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章嘉问。
    孟兰皋轻笑道：“大家已经开始戒备我了，跟着大家回去一路上会很不好过吧——就算扛回去了回到封地里也会有流言蜚语，不如在栎阳城里多呆一会儿，避避风头。”
    “……也是。”章嘉肯定道。
    “那么世子为什么不回去？”孟兰皋问。
    “你不要问这么多。”章嘉断然拒绝道。
    孟兰皋歪了歪头：“我猜老将军接下来还安排了动作，世子是要坐镇栎阳执行章老将军的命令的，是吗？”
    章嘉沉默片刻：“是的。”
    孟兰皋握住章嘉的手：“求世子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