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75章 于殿中

    秦孝公平日里接见臣子，都是在自己的书房内，这时候他大步流星地，正是向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走到了自己的案前，秦孝公拂案，坐下，望着下面来自章家封地的百姓。
    秦孝公自己的书房从来没有这样拥挤过，下面密密麻麻全都站满了人，将这间还算宽敞的书房塞的一点空地都不剩。
    殿外还有百姓，没办法进入秦孝公的书房之内。
    宫内的内侍皱着眉头看着这些百姓，觉得这些百姓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冒犯君上？
    但是秦孝公毫不在意，就坐在那里俯视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章华皱着眉头，指挥郎官让百姓往后退，很快，拥挤的书房就勉强空出了一块地方。
    而站在殿外的人也变得更多。百姓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秦孝公，等待着秦孝公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秦孝公发话了：
    “你们不远千里而来，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
    秦孝公的声音听起来很轻，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草民等对变法有异议。”
    就在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
    秦孝公清楚听见了，那个声音清亮而又淡然，听起来很是悦耳——但那清亮的声音很快就被百姓更大的声音尽数盖掉了：“我等对变法有异议？”
    “你们从哪里来？”秦孝公问。
    “章家封地。”百姓们纷纷答道。
    “为什么对变法有异议？”秦孝公问道，“变法不好吗？”
    秦孝公这下问下去，人群陡然沉寂下去。
    不一会儿，嘈杂的声音便在朝堂中间炸开：
    “变法不好！”
    秦孝公被百姓们的声音炸的耳朵隐隐作痛，他揉着太阳穴，情绪越发不好起来。
    这些人，真的是和自己来说话的吗？这不明摆着就是来闹事的嘛！
    “肃静！”
    章华喝道，但是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用。等到百姓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沉寂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秦孝公抵着额头，显出很厌烦的样子，死死盯着人群，低声问道：“那你们就说说，变法如何不好？”
    秦孝公在等着什么——他在等着刚才那个引导百姓的声音再次出现。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出现了：“其实大家都不反对变法。”
    低声的附和声微微响起，震的这书房之内微微地在震颤。秦孝公甚至都不知道令房间震颤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只觉得有一种感觉在他的心中生发起来。
    凭直觉，他觉得这些百姓后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只是此刻的他对这些百姓的情况知之甚少，还看不透这些百姓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着他们。
    但，绝对不是那个清亮的声音的主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秦孝公感觉如同芒刺在背。
    其实大家都不反对变法？
    秦孝公心里默念着那清亮声音刚才的话。
    那你们怎么会站在这里？
    “但是，怎么？”秦孝公问。
    “但是变法确实……”
    清亮的声音还没落下，各种发牢骚似的声音争相爆发，各种流言碎语在这殿中乱窜着，扰的人心神不宁：
    “但是变法确实是过于严苛了，比如说……”
    “草民是真心拥戴君上，可变法，太不方便了……”
    “君上如果考虑停止变法，对百姓都有好处……”
    “君上……”
    这次百姓们的声音吵得秦孝公不仅耳朵作痛，连脑仁都跟着痛了起来。他实在忍的受不了了，抄起案边的竹简，猛烈地敲打着面前的大案：“嘭嘭嘭嘭嘭嘭嘭！”
    大案发出来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可是在嘈杂的百姓面前一点作用都没有。
    甚至秦孝公自己都没有听清自己敲案的声音。
    百姓们的声音纠葛成了一片，谁也听不清谁的，但是他们却偏偏都和没有耳朵似的，自顾自地对着秦孝公说着话——秦孝公已经可以想见，如果其他的官员在场，他们一定当场就会被这种场面吓住，说不定其中的几个就会软下来，如此这般一来，场面一定更乱……
    还好让他们先走了。
    隔壁便是禁室，卫鞅就在那边做着自己的公事——不知道客卿此刻，能不能听见这边震天的响声？
    秦孝公如是想。
    他看见了章华张嘴，但是连在章华身边的秦孝公都没有听见章华究竟在说些什么，就更别说那些百姓了
    章华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焦灼，扭头望向秦孝公，想要说什么，却又将话尽数咽了回去。
    章华怕他听不见。
    秦孝公知道，于是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快想办法让这里的百姓安静下来。章华点头，咬了咬牙，手摸向腰间的剑。
    然后章华把它拔了出来，竖在众人眼前。
    人们的注意力全都转向了雪亮的剑刃上面，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章华运足了气，大喝了一声：
    “肃静！”
    秦孝公重新听到了章华的声音，微微笑了笑。这一下是真的安静下来了，刚才还席卷在这殿中的声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们呆愣地看着章华手中亮出来的剑，不敢相信这把剑是对他们亮的。
    他章华，就算是秦宫的卫尉，可他毕竟是章家的小家主，怎么会对他们亮剑呢？
    可章华偏偏就这样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将手中的剑归入剑鞘，发出“嗒”的一声响，不再看他们，而是将目光转向秦孝公。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秦孝公身上。
    秦孝公摆了摆头，将脑内嘈杂的余音尽数赶走，说道：
    “太吵了。”
    众人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羞惭——但秦孝公却没心情搭理他们的情绪，重复着自己的话语，轻声问道：
    “实在是太吵了——你们这样，叫我如何听你们讲话？”
    “那君上的意思是……”百姓们问着。“其他人出去，留一个人在这里替你们说话就行了。”秦孝公果断说道。
    “可是君上……”
    那个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孝公听了出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耐烦：“我一个人，如何听你们千万人一同说千万句话？”
    “就这样办，你们留一个人，其他人都退出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