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72章 小栎阳

    白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在此刻，她却和她的祖父白和从千里之外来到栎阳，随着人群在栎阳宫下的大门下长久地跪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跪在这里，为什么大家都跪在这宫阙之前，匍匐着身体不敢发声，总之，大家都跪着。
    一股压抑的气氛控制了这里。白玖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压抑的气氛压的抬起头来——不，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还是想不明白，大父为什么带她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为什么又只是跪下？
    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她好奇地抬起头，想看一看栎阳宫的宫阙，可是却被自己的祖父强按了下去。
    她望向祖父的眼神有些委屈，眨了眨眼睛，竟像是要哭。
    白和很心疼这个孙女，问她：“弄疼了吗？”
    白玖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下一刻，白和的大巴掌就抚在了白玖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抚摸着。
    白玖觉得很舒服——可是她还是不明白：
    “大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白和没有回答。
    白玖的小手拽紧了祖父的衣角：“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白和听到白玖这小孩子话，喃喃答道：“是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听着白玖的话，白和不由得一阵恍惚。
    是啊，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白和或许是知道的，至少比他旁边的人清楚的多。
    但是他依旧不想说，也不愿意告诉她。
    所以他只回答了几个字：“大父不知道。”
    白玖嘟着嘴巴：“大父明明是知道的……”
    “我如何知道？”
    “大家都说章老将军和大父谈了很长时间的话。”
    白玖很聪明，但是白和宁愿自己的孙女不要这么聪明，不要动这么多事……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来了当初他被章蹻叫去谈话时候的情形，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章老将军，就是章蹻，现如今仅次于杜氏一族的世族章家的家主——但是并没有几个人叫章蹻家主，在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章蹻还是那个在秦献公时代风云叱咤的老将军、帮秦国打赢石门之战的英雄。
    白和在章蹻的手下做事，早年也曾随章蹻的军队拼杀战场，而现在早已经离开军队，家里穷困，被章家以厚禄养着，成为了章家的食客。
    虽然章蹻从来不这样称呼他们，但不管是官府还是外面的人，甚至除了章蹻以外的章家人都这样叫——对于食客，有的人甚至鄙夷地叫出四个字：
    吃白饭的。
    但却没有人这样说章蹻所养的食客。
    别人养食客，是为了养为自己所用的士；而章蹻养这些人，是为了报恩、尽自己的情——像白和这样的，是以前和章蹻一起战斗的战友——章蹻的食客，很多都和章蹻之间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因为各种原因投靠章蹻，就成为了章蹻的食客。
    现在跪在这里的，有很多都是章蹻的食客，也有在章家封地上受恩于章家的百姓……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所有人似乎都迷迷糊糊，去朝会的百官都看见他们了，询问他们，他们也一概不答，只说是要见到君上。
    杜挚看着这些百姓，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公子虔则像是完全没有看见，昂着头向前走。
    公孙贾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心里开始犯嘀咕：“公子，你不觉得跪在这里的百姓很奇怪吗？”
    公子虔的目光默默扫了周边一眼。
    然后他答道：
    “我什么都没看见。”
    嘴上这样说着，公子虔的嘴角却泛起一丝不可莫名的笑容。
    公孙贾不知道公子虔为何发笑？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这些人难道都是来找变法麻烦的？”
    公子虔没有回答，但是公孙贾知道公子虔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才会笑。
    但是公孙贾并不反对变法，他和公子虔不一样——如果变法出了什么事情，他还是会为君上担心的……
    公孙贾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然后向后看了一眼，随即又扭回头来，接着跟在公子虔的后面慢慢走。
    他想说什么……他又说不了什么。
    他也劝服不了公子虔——公子虔虽然不怎么在他和君上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但很显然的，公子虔讨厌变法。
    他能干些什么呢？劝说公子虔不要仇视变法？
    太可笑了！
    ……
    渐渐地，百官都进了栎阳宫，天色渐白，朝会开始。
    而这一切都与这些百姓无关，他们只是跪在当地，依然匍匐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太阳照在薄雪上面，天气依旧很冷。
    他们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接触着地面的膝盖，有些湿，透骨的寒凉围绕着他们。
    但他们依旧忍受着——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除了跪在这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白玖觉得冷，不断地搓着手，哈着冷气，却没有喊冷——但白和已经注意到了，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白玖的身上，白玖的小手拽着衣服，感受着祖父的体温，终于又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栎阳宫一眼。
    栎阳宫也不算很大，似乎比她见过的章老将军的府邸还要小一点，这或许是因为作为秦国首都的栎阳城太小，栎阳宫也跟着袖珍起来了……
    但是小白玖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只是想着，为什么堂堂秦国的栎阳宫，大门看起来却比章老将军的府邸的大门还要小呢……
    好奇怪。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她不能抬头的，连忙又低下了头。
    祖父并没有发现她抬头。
    就在这个时候，白玖听见了自己的祖父喊了一声：
    “小家主！”
    白玖听到了这声喊，小手不由地拽了拽身上的衣服，重又抬起头来，望向那边……
    栎阳宫门下，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影。
    “是大哥哥！”
    看到那个身影，白玖几乎要窜起来了——她很久没有见过那位“大哥哥”了，没想到竟然能在栎阳见到……
    看到白玖，那人刚刚还愁云满面，转眼间就冲着这边来了，一把抱起了白玖，笑着骚了骚白玖的鼻子：“小妹妹，好久不见了。”
    “果然是大哥哥！”白玖连忙捂住鼻子，缩在那人的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那人挑逗了白玖一会儿，目光重又望向白和，无奈地笑着：“老伯，不要叫我小家主，在栎阳会让人笑话的。”
    “那……我叫小家主什么？”白和问。
    “我是栎阳宫的卫尉，当然是叫我卫尉了。”
    章华认真地答道，重新将白玖放到了地上。白玖被放下来有些不乐意，瞪着大眼睛看着章华，看着章华向自己的祖父接着解释着：
    “栎阳可没有什么小家主——老伯你也别跪着了，快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