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54章 挥剑向杜家

    客卿天天挂在嘴边的东西是法,他们天天在修订执行的东西也是法,杜地拒绝的东西还是法——可这法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程式不知道。
    他只知道变法有好处,对万民有好处,对秦国有好处,变法的好处,君上、客卿、栎阳官署里的官吏,还有秦国的百姓全都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认为他只知道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东西他只要听客卿的话就可以,他并不想搞的太明白。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在这样的时刻,问出这样的问题。
    该怎么回答呢?
    他也时常听客卿说法,他说……
    “客卿说,法是一把剑。”
    沉默良久,程式终于对杨安做出了回答。
    他抓住了那个答案——这也是客卿经常说的一句话。
    “好,你说法是一把剑。”杨安点头,转过话锋来又问,“那它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这……”
    辩词程式一向不懂,也不懂得诸子百家那些东西。他禁不住发起了呆,张着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而杨安显然在这一点上比程式老辣的多,看着程式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被问住了。他的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
    “认输吧,卫鞅的法,根本就是哄骗幼稚的玩意儿。”
    “他来秦国,是为了名利,而你们只是他的羽翼罢了,不要太自作多情,将什么清高的理想套到自己身上,那样的姿势,太难看。”
    “而你们将他的套路当真,也实在是太傻了。”
    轻轻的“啧啧”声在这屋中响起,充满了讽刺。杨安享受着这一切,就仿佛此刻他将卫鞅踩在脚下。
    “不!”程式低声轻喊。
    可他却没有办法辩驳,因为他自己根本驳不出一个字,只能无力的喊着“不”字来拒绝。
    他开始后悔平日里自己在禁室的时候没有仔细聆听客卿的教诲——如果自己对法家的理论只是稍微上一点心,便绝不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想到这里,程式的脸上开始害臊起来,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李任看着程式这个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的程式,需要有人帮他破局。
    他的手再次握住腰间的剑。
    然后,他将它拔了出来!
    “李郎官!”程式的目光猛的瞟向李任,看见李任手中的剑泛着幽幽的寒光,心里突然生出极其强烈的不安。
    杨安的脸色急剧转变,变得煞白:“你要干什么?!”
    虽然他的身后还有杜家的私兵,可是在此刻他被李任这样盯着,内心不由的就咯噔一下。
    本来他根本不该害怕的……
    “他不和你解释,我和你解释。”
    李任却是浑然不顾杨安的话,也不管程式焦灼的目光,只是盯着手中的剑,掂量着剑锋。从前,这把剑也是他带着陪卫鞅走过秦国的。
    现在,用它来解释法,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将这把剑举起来——杨安以为这把剑会架在他的脖子上,结果却没有,李任只是将它举起来,便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他指着剑锋,对杨安说:
    “如果这把剑就是法的话,其剑之轻重,便是法的重量,便是一国之国君的威严——法乃国器,法度倾覆,国将不存。”
    杨安讥讽道:“法乃国器?不过是一个虚架子罢了——你在这里,哪能见到半点法的痕迹?如果真的存在法这种东西,我为何感觉不到?”
    “你当年被撤掉栎阳令,就是因为你违法。”李任不屑的说着。
    杨安听到这里脸色愈发的难看——当年他被秦孝公一言罢免栎阳令,这事情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果他当年还安安稳稳的做着栎阳令,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法?”杨安的语气变得非常奇怪。
    紧接着,他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犯了什么劳什子法才被罢了栎阳令,我才不会到杜家这种地方来,找个地方安生养老也挺好的,我不后悔……”
    “但我不服。”
    周遭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我不是因为秦国的法度而被罢免栎阳令的,君上罢免我的时候没有提过一句话——我究竟犯了哪条秦律?他没有说,就将我罢官了……”
    杨安轻声说着,话里蕴含的感情极为微妙。
    他的目光突然热了起来,直直的指向李任:
    “请问,我犯了哪条秦律?君上说过吗?君上将我罢官永不录用,合乎秦律吗?那个时候,卫鞅为什么不讲秦律?现在轮得到你们和我讲?”
    李任沉默片刻,不满的喝斥道:“我怎么知道!”
    他只是个郎官,哪里懂得那么多秦律?
    这种东西不该问那边的程式吗?问自己这个郎官,面前这个前任栎阳令真是会难为人!
    可是此时的程式,能回答的上来吗?
    李任的目光转向程式,只见程式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卫鞅。
    尽管程式的脸色非常不好,然而程式还是开口了:“是,君上那个时候所做的事情确实不符合秦国的法度——而且客卿也没有劝说。”
    程式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但那个时候,客卿在秦国没有担任任何官职,还不是秦国的臣子,为什么要承担阁下口中的义务为君王指错?在那种情况下,客卿作为一名外国士子,有什么权力管秦国君臣之间的事情?那不是多管闲事吗?”
    “且不说那个时候客卿对秦律远远没有那么了解,就算他知道了,在那种情况下,他没办法和君上讲。”
    “阁下觉得在下所说之言如何?”程式虽然语气很温和,但是话里明显蕴含着火气。
    因为杨安明显是在指责卫鞅、怨恨卫鞅!
    客卿在他的心里面,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他不喜欢别人无端的指责客卿——尽管卫鞅本人根本不在乎。
    但是他在乎。
    他竭力想要说服杨安,以换自己一个清净。
    而这一切耐心的话语,却换来了杨安冷冷的三个字:
    “我不管。”
    程式瞬间愣住。
    而杨安的声音愈发的寒冷:
    “你说这些都是为卫鞅辩护——然而,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才不管什么法,我只恨卫鞅——如果不是他,我的栎阳令根本不会丢,我不会为了报复他到这个地方来为杜家死命卖命。”
    “所以我要报复卫鞅,我要让他的变法尽数付诸东流,然后踩在上面尽情的嘲笑他——当然,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尽数清理了干净。”
    “你说,如果把卫鞅梦寐以求的梦想尽数打杀,看着他沮丧绝望的模样,然后一把将他的人生毁掉,你说我会不会开心?”
    杨安说着又笑了起来,笑中多了几番悲凉。
    程式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真是匪夷所思的想法,可怖,而且可怕。
    杨安此刻却不知道程式心中所想,轻声问着:“阁下以为我之所言如何?”
    “没有一点道理。”程式回答道。
    “且不管它了。”杨安摆摆手,“你看,我动用杜家的私兵将你们困到这里,也算是大功一件——如果卫鞅知道自己的人手被堵在这里,肯定会气得跳脚。”
    程式听着这话,却皱了皱眉头:“阁下不是杜家派来招待我们的吗?”
    杨安听着这话心下一惊,心下想着这人的关注点怎么这般奇怪,紧接着语气便变得不客气起来:“你这是在装傻?”
    “不是。”程式回答道,认真的指摘道,“还有,按客卿的性子,是不会被气得跳脚的。”
    杨安顿时感到一阵愤怒:“你这是在耍我了。”
    程式低下头来:“反正也陷入如此困境了,不放松一些会很难受——我当然知道我们被困了。”
    “不过,阁下拿我们没有办法。”程式轻笑道。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杨安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门外的私兵突然开始涌动,似乎随时都会冲进门来。
    程式与李任警惕地看着杨安,似乎很焦躁不安。
    “来……”
    终于杨安挥手了,他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脖子猛的一凉。
    他的目光向下扫去,只见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正是李任之前用来比作法的那一把。
    李任稳稳的握着剑:“前栎阳令,你怕不怕我当场杀了你?”杨安虽然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如是回答道:“你不会杀我。”
    “是吗?”李任一声冷哼,“反正卫鞅不在这里,我杀了你,到时候再到禁室去和卫鞅领罪便是!”
    “所有功过,我一人承当!”
    李任当场喊道。
    “李郎官!”程式情急之下大喊。
    难道李任真的要杀了这人、然后回去向卫鞅请罪?
    为这样一个人逞一时意气,不值啊!
    而李任接下来的举动让程式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不准备杀你。”
    李任将剑插回了剑鞘,嘿然道:
    “法是什么?乃锋锐无匹之剑、改天换地之道!杜家已经极大地忤逆了法度,不管是君上还是法理都不能容——你们这些人,迟早都会死,还用得着我去犯卫鞅的法专门杀你一人?简直就是污了我的剑!”
    “相信我,就算我不杀你——前栎阳令,你也会死的很惨——不,更惨。”
    李任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上面写着的,满满的全都是对杨安的厌憎。
    杨安也从来没有指望这位李郎官瞧得起自己,如是说着:
    “任凭你怎么说,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不在乎。”
    “重要的是,现在你们哪里都去不了了,被杜家牢牢的揉捏在手掌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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