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53章 法之虚名

    装什么清高！
    杨安的话最后变成了一片狠厉，话里森森的语气直直刺的在场的人的心痛——知道杨安经历的人，甚至能从杨安的话里听出一丝落寞、半分悲凉——那是属于杨安的过往。
    明明做栎阳令做的好好的，却不得不被卷入莫名其妙的朝争。
    他努力的适应着这一切——可当自己适应了这一切之后，以为自己在朝堂之间已经转圜自如的时候，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这残酷的世间从栎阳令的职位上面赶了下来，一辈子都不得被录用为官员……
    杨安觉得真是莫名其妙极了。
    原来，他可以忍。
    现在，他不能忍。
    明明他已经适应了朝堂上面的险恶，最终竟然还是被卫鞅赶了下来！
    他愤懑，他不甘，他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败在卫鞅的手里？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个近乎无解的问题。
    他得出的答案是：卫鞅更狠、更厉害。
    在杨安看来，这只是权利的斗争而已。
    现在秦国变法，也只是卫鞅在秦孝公面前斗过了别人，于是秦国才会推行变法——变也罢，不变也罢，于他何干？
    只是卫鞅的成功实在是太可恶了，令他非常不舒服。
    这种被踩的滋味……真是百感交陈哪。
    是卫鞅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的——虽然他并没有亲自动手，但现在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卫鞅所赐。
    所以，他要报仇。
    他听着这些从禁室来的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只觉得刺耳。
    装什么清高？你们都和卫鞅一样……都和卫鞅一样。
    都是一群……一群什么呢？
    “我们没有装清高。”程式在此刻开口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对杨安所说不以为然。
    客卿平日里不是这样教他们的。
    客卿之所以来秦国，不是为了在秦国搅动风云。
    他们之所以来到杜地，也不是为了装清高。
    “我们来杜地并不是为了这些。”
    程式平静的对杨安说着，脸上泛着微微的笑容，似乎对杨安的责骂丝毫不在意。
    他并不自信，但他要如是说：
    “可能我们说那种话，在阁下看来，确实有些太虚伪了。”
    说到这里，程式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依然要说，我们这些禁室的人来杜地是奉客卿之命查察杜家，要查察的是自新法颁布以来杜家除了拖延执行新法，还做了多少违法秦律的事情……”
    “杜家虐待生民，横征暴敛，我们来到这里查察杜家，执行法度，这就是为杜地万民谋好处。”
    程式如是侃侃说着，似乎很有自信。
    杨安的眼神越来越微妙，他听着程式说完，低声“哦”了一声：“原来你来查察杜家、执行法度，就算是为杜家万民谋好处啊。”
    “嗯。”程式笨拙的点头。这时的杨安看见程式这样笨拙的动作和回答，不禁爆发出一阵讥讽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谓是法，只是一个唬人的名头罢了，你还想着用它来干什么？”
    “法不是什么名头。”程式听到杨安的话分外不舒服，局促地说道。
    可杨安却是浑然不理程式，接着自己的话头如是说：“那卫鞅，也是用法来骗君上的，你也被骗了……”
    “你们都被卫鞅骗了。”
    杨安最终冷冷地下了决断：
    “外国士子入秦，不是为名，便是为利，哪里有为变法而来秦的？法的名头看似很新颖，实际上只是卫鞅用来骗君上的高官厚禄的手段，如是而已——看起来很新颖的东西，很容易骗起年轻人的血性。”
    “君上是年轻人，你们也是年轻人——卫鞅用法的名号在秦国骗名骗利骗权势，你们却浑然不自知，甘愿受卫鞅指使来，被卫鞅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啧，真是可笑啊。”
    杨安此时的语气反而轻松起来，轻松的讥讽着这一切。
    李任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悄然摸住了腰间剑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程式这边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抿了抿嘴唇，冷声说着：“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又是怎样的？”杨安反问道，“难道是卫鞅说的那样子的！”
    “你给我住口！”
    就在这个时候，李任的剑出鞘了，只在刹那之间，那把锋利无匹的剑，就直直地架在了杨安的脖子上！
    李任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无，他恶狠狠的盯着杨安，似欲将杨安的整个人撕成碎片：
    “休要妖言惑众！”
    杨安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剑，反而笑出了声：“怎么，要杀我？灭口？”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杨安嘿然笑着，“如果杀我一个人可以报复卫鞅，就算是死，我又有何惧？”
    “你……”
    李任的剑尖开始颤抖——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杀死面前这个小人！
    君上当初为什么就没有弄死他？
    李任这时候竟然开始抱怨起秦孝公来。
    如果秦孝公当初杀了杨安，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李郎官！”这时候的程式也开始劝说李任，“愚者不足与言事，你和他计较什么？”
    “我要杀了他！”李任低吼道。
    “杀了他有什么用？”程式无奈地说着，“快放下。”
    “哼！”
    李任听着程式说的话，低低地哼了一声，这才把剑从杨安的脖子上拿开，愤愤地将剑重新归入了剑鞘。
    程式的目光重新转向杨安，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我不知道阁下为什么对法之一字为何有如此深重的偏见，但是秦国变法，绝对不只是一个名头，你相信吗？”“不相信。”杨安拒绝道。
    “为什么？”程式问。
    杨安看着程式，觉得程式的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
    “如果你真的关心秦国的话，就知道秦国的法早就坏了，就算他十个八个卫鞅也救不回来……再怎么变法再怎么瞎折腾也不会让已经坏掉的东西再变好，你还以为你真的秉持了什么变法大道？真是笑话！”
    说着说着，杨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显得很是意味深长。
    他等着程式发话。
    而此时程式却偏偏说了。
    他依然摇头，不认可杨安的话：“不，不是这样的。”
    杨安讥讽道：“不是这样的？那你说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