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48章 叛徒

    私兵低声的说着,语气显得有些黯然。
    然后他还要张口说话,却被程式一句话拦住:
    “够了,你说这些已经够了。”
    最后,程式看着私兵,还加上一句:
    “谢谢你。”
    这时候的程式已经放下手中的笔,案上的竹简多了些许文字,后面还是有大片的空白——而程式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竹简轻轻吹着,看着墨迹缓缓的干涸。
    他并没有兴趣让面前这个私兵把内心糟糕的情绪全部勾出来引发他的痛苦,何况这些已经足够。
    谢谢你?
    私兵觉得有些奇怪。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帮到程式什么……
    “先生,为什么……谢谢我?”
    私兵不明白,于是如是发问。
    程式摇摇头:“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我还不想走。”私兵突然说,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他有一个问题要问,一定要问。
    “我想知道的你都回答了,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敢问是什么事情?”
    程式谨慎地望向私兵,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私兵会突然问他问题?
    私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内心,低声问道:“前几天我在馆驿里遇到一群人自称来自栎阳,他们……也是禁室的人吗?”
    私兵前几天受了杨安之命跟踪的那一行人,而那一行人的来历他一直想知道——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想起来那些人可能和面前的程式有关……
    程式猛的一愣:“我听不明白。”
    “我听他们的语气,一个叫江左一个叫白右……”私兵低声如是说着。
    “是。”程式听到这两个名字,回答的还挺爽快。
    “你们……真的会帮助我们?”最后私兵犹犹豫豫的问着。
    “客卿一定会帮助你们的。”程式如是回答。
    提起客卿二字,程式的目光中隐隐有光在波动。
    什么样的帮助?自然是让杜地的百姓摆脱被剥削的苦日子、过上更加优渥的生活的帮助。
    简而言之,就是推行新法,只是杜地的百姓实在连新法的毛都没有见过,自然不会提出来。
    但这帮助二字意义不甚明了,私兵有些嫌弃了——他虽然还是很懦弱,此时却想将自己的懦弱撕碎,站出来,大声的如是问:
    “你们真的能治杜家?”
    私兵的声音其实很小,但是真真切切的都照进了程式的内心里。
    程式微微一笑,脸色随即变了,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一定能。”
    他相信客卿能,他更相信君上能——如果连治杜家的能力都没有,他们还推行什么新法?
    所以,一定能,不然这杜地,还算什么大秦的领土?
    私兵听到这个答案,很满意。至少目前,私兵的生活多了一丝希望,尽管这希望是如此的缥缈,但私兵绝对不会当这希望是虚无——
    因为上面真的派人来治杜家了!
    私兵满意的离去,临走前向程式行了一个礼,程式站起来,回了一个同样的礼。
    刘光走出去送那私兵。
    程式重新坐下来,审视着手中的竹简,最后合上,认真地说着:
    “最后一份关键的证据,就在手里了。”
    换句话说,他搜集杜家罪证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他可以回到栎阳,将这一切都面呈卫鞅,然后由卫鞅和君上一起申讨那杜家的罪过——至于杜家按照秦律究竟犯了多大的罪过,只有回去对照了秦律才知道。
    但程式通读秦律,对杜家的罪过一清二楚——
    这罪很重,如果秦孝公与卫鞅全力追究,那杜家少不了有罪受了——他很期盼这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怎么发声的李任也问了,他望向杜津,如是问道:
    “要向你家客卿复命吗?”
    程式回答道:“不急。”
    李任纳闷了:“为什么不?这地方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吗?”
    程式如是回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李任告诫道,“逗留在这个地方越久,你越危险——杜家那些人,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式听着李任的话甚至想笑:“有李郎官在,我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喂!”李任喊道,“你如果出了事情,君上和卫鞅第一个骂的人就是我,你就愿意让我背这个锅?”
    “我还要替客卿做一件事情。”程式认真的如是说。
    “什么事情?”
    李任兀自发问着,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来李任为什么想要留在这里:
    “你是想留在这里,看杜家这次秋收是否会遵从君上的诏令执行新法?!”
    “正是。”程式如是答道。
    李任听着程式安稳的语调就情不自禁地开始生气:“你家客卿让你做这个了?”
    程式回答道:“没有。”
    “既然卫鞅没有让你做这个,那就是不让你去做这种有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去做?”李任质问道。
    “我是禁室的吏官。”程式固执的如是回答道,“我自然有那个职责为客卿分忧。”
    李任听着程式温和的腔调非常不满:“可客卿不需要你去分那个忧,你冒险做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意义!”
    程式听到这些,微微歪了歪头:“至少是在帮客卿,客卿拿到这些,能更多的判断杜家的情况,不是吗?”
    “呵呵。”李任冷笑着,“要是我是卫鞅,等到你回去,我会骂你,狠狠的骂你。”
    程式听着李任这话,低下了头:“是,客卿会骂我的。”
    李任看着程式的目光,无奈的摇了摇头。程式的这话还没完,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重又缓缓的抬了起来:“可是我真的希望能为变法多做一些事情——既然顺手就能做,何乐而不为呢?”
    “我叫你赶紧向你家客卿复命。”李任严肃的说着。
    “我不想。”程式的脸上依然有着浅浅的笑容,显得颇为自信,“我手上还有人手,我叫江左白右他们在杜地布局,这件事情一定能成。”
    李任听了这二人的人名,不由地微微一惊:原来他坚持不和他们会合,竟然是为了这个!
    “快拿着你的证据回栎阳复命。”李任最后无奈的说着。
    “那就请李郎官拿着这些证据去栎阳,面呈客卿。”程式调笑着答道。
    程式的脸立马冷了下来:“这并不好笑——我要保护你们,怎么能独自带着证据去栎阳?”
    “这就是了。”程式朗声笑了起来,“就请李郎官留在我身边帮我吧。”
    李任心中仍有不甘:“给我一个理由。”
    “只有李郎官,才能护住我。”程式如是答道。
    李任哼了一声:“这话倒还挺顺耳。”
    “所以?”
    程式问着,盯着李任的眼瞳。
    李任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发蒙:
    “那我就陪你闯一趟这杜地。”
    程式脸上的笑意更甚。
    李任突然转了过来,和刚才程式盯着李任一般盯着程式,不满的嘟囔着:
    “真是……真是。”
    程式疑惑的抬起头来,正巧听见李任说下一句话:
    “你们禁室的人,怎么都这么倔呢……”
    ……
    半晌无话。
    且不谈程式和李任半夜都没睡着觉,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房梁发呆,也不谈卫鞅正和属吏在远在栎阳的禁室里热火朝天的修改着下一步的法令,只看这里,半夜的杜地十分的安静,偶尔响起几声狗吠,也遥远而模糊,惊不起半点人的睡意。
    萧三担忧王扬,每天晚上都和王扬睡在一处,以便于照顾情绪异常的王扬——这个时候,萧三也睡着了,喘着均匀的鼻息,房间之内被温暖的黑暗所萦绕。
    突然,在无尽的黑暗里亮起一双亮光!
    是在榻上,在萧三的身边、王扬的眼睛里发出来的。
    他醒了。
    然后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悄然起身,穿好衣服,身体依然在瑟瑟发抖。
    他推开了房间的门,再将它关上,而在这一连串动作中,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王扬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王扬悄然离开了这座馆驿,一边瑟缩一边走着,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萧三更是没有发现,眉头紧皱,还在梦中的他,被刚刚王扬关门的冷风惊了一下。
    可是冷风实在是太少,少到不足以将熟睡的萧三惊醒——他不舒服的翻了一个身,继续在梦中沉浸着。渐渐的,他双手紧攥起来,抓着床单,神情痛苦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许他所梦见的,是他死去的兄弟。
    可惜,他还是没有醒。
    ……
    此时的杜津可没有心情睡觉。
    按理说,他的书房里本来应该灯火通明,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只在案前点了一盏小灯。
    两三年前,这座书房被那些可恶的暴民烧过,烧的连个灰儿都没有留下。
    真是可恶!
    杜津不爽的如是想着。
    在这间重建的书房里,因为当年的事情,他从来不敢在这书房里大点灯火,因为他害怕极了、害怕极了那烧光他所有宝贝的那场大火——
    万一再点起来呢?
    今天晚上,并没有人敢打扰杜津的安宁,杜津掐着下巴下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可偏就有那不长眼的去打扰他,慌张的跑进来一声大叫:
    “家主!”
    杜津看到面前的家仆非常不高兴:“不是叫你们都不要进来吗?嚎什么嚎!”
    “家主……”家仆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怯懦的说着,“家主,是有人来了。”
    杜津立马警觉起来:“谁?”
    “暴民里的那个叛徒。”家仆颤抖着答道。
    “哦?”
    杜津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他和那个叛徒似乎好久也没有联系了,本来以为那厮已经死了,谁知道他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时候的杜津也顾不上自己被这家仆烦了,连忙挥手叫道:
    “快把他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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