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来路那里出现了一名老妇,一身陈旧的衣服,杵着拐杖慢慢的向前走着,眼睛微微眯着——她似乎眼力不太好,看不太清楚前面的路。
老妇不是全瞎了,能认准大致的路,但是路上的风景、人的脸,却全都看不清——她只顾着循着光,向前看着,走着,口中唤着,望着面前的这些人,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是她的儿子?
“娘。”刘光看见了来人,三步两步走到了老妇的面前,不由的失神喊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娘不能来吗?”
老妇问道,然后又望向程式他们:
“这些……都是你的客人们吗?”
“老人家……”
程式刚想说什么,就被老妇挡了回去:
“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经常往这个地方跑,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我这个瞎老婆子,看不清啦……看不清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竟然连我也瞒着?”
刘光低低的笑着,想让自己的母亲安心:“娘,这里什么也没有。”
“别骗娘,娘知道这块地方一定有东西。”老妇拄着拐棍,向着前方茫然的望着,良久,声音又沉了下来,自顾自的说着,“好……既然你不想让娘知道,那娘就不问了。”
老妇抚摸着刘光的手,接着对程式一行人说着:“我这个儿子啊,胆子小,平日里不太会说话,还请各位多担待着点……”
老妇这句话一说出口,刘光的眼神就变得略略的尴尬起来。
老妇见其他客人的时候,也经常说着这句话——
萧三听着这句话笑了,他也曾经很多次听到过这句话,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他是我们的兄弟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喃喃着,对着刘光说着,“光啊,送娘回去吧。”
刘光应了一声,这便扶着老妇一步步的往自家的小屋里走。
程式与萧三一行人跟在后面。
渐渐的,有唏嘘声响起。
“现在这一切,刘光的娘还都不知道呢——包括杜地的暴乱,和那座坟茔。”
萧三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
程式望着老妇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果杜地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话,他们的生活将是怎么样的呢?
谁也不知道。
……
何万岁在第二天便带着随身的随从离开了杜地。
杨安是知道的,因为何万岁临走前专门来向杨安道了一声别。
看着何万岁走了,杨安心里感觉一阵放心,然后他就放开手去做手头的事情。
杨安知道杜津为什么用他——用秦孝公所弃用的人、对付过卫鞅的人,这是在向秦孝公示威,是在向变法示威!起初杨安对杜津表的明明白白的利用之意很抵触,但后来也无力抵触了——已经被当做了工具,还能怎么办?
反倒是到了现在,杨安对手头的事情起了干劲——他知道杜津现在在反对变法,而变法,是卫鞅的心血。
破坏掉那个人的心血,何乐而不为?
他现在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那个目的而添砖加瓦。
哪怕只是平常的事情,只要杨安代表杜津站在这里,这件平常的事情意义便完全不同了。
又过了一天,正是晌午,杨安出了家门,慢慢的向前走着,然后,走到了城楼前,上了城头。
城头上还有着深色的印记,那是春天在城头上所流的那些暴民的血——杨安对这些人毫不同情,他望了望那留在砖上洗都洗不掉的印记,然后转眼望向远方。
秋风微凉,快到收获的季节。
今年杜地顺风顺水,看那金黄色的田野,想必又是丰收的一年。
“丰收好啊。”
杨安感慨的叹了一声,引得守着城的私兵都奇怪的望向他。
大家都知道丰收好,可这位看起来很陌生的人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然后杨安望向城下。
他突然记起来了,何万岁出城,也是顺着他脚下的城楼走出去的——出去不远,便是显得有些破旧不堪的官道,顺着一路走去,到了渡口,顺水而下,再走上那么一程,便是栎阳。
回到栎阳之后,何万岁便再与这里的事情无关了。
他不想让往日里的任何下属牵连进杜地的乱局,因为杜地实在是太危险——既然何万岁就这样走了,那自然是好事。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把房间留下呢?
杨安打听过,何万岁临走前让馆驿的主人留下了他自己的房间,说是还有人会来,要馆驿的主人等着……
除了何万岁他一个人以及他的随从,还会有谁来这间房间里借宿?
难道说,杜地还会有禁室的人来?不止他一个何万岁?
还会有谁?宣完秦孝公的诏令之后,还会有谁到这里来?
上面派人来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杨安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索性将这些思绪扔在了一边。
不管来的是谁,总之都是他杨安的敌人就对了。
……
晚上。
刘光的小房子突然住进五个人来显得格外拥挤——刘光的母亲睡在里间,而他们一行人全都挤在了外屋里。
刘光给程式他们一行人打好了床铺。
但是,并没有多余的被子。
“只能这么将就一晚了。”李任压着床,对着大家说着,“反正明天我们就要进杜城里,就好受多了。”
而程式却是不管不顾周围的一切,点着灯,趁着熹微的灯火,端着竹简,默开墨,写着什么东西。李任一望程式身下那个看起来很重装了很多竹简的包裹,对着程式叹了一口气:“这么着急做什么,进了城里,有了房间,不比在这里辛辛苦苦强?”
“今天听到的,就得今天记下来——不然明天忘了,会坏事的。”程式连头都没有抬,只是低声对着李任说着。
“刘光就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回来问啊。”李任嘟囔着。
程式没有管李任说的话,笔突然停了下来,搁在一边,对着刘光直直的问道:
“对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萧三与刘光齐齐发问。
程式思忖着,手中的笔开始滴墨:
“当时没有来得及问……在他们被杀之后,你们是怎么把他们的头颅接回来安葬的?”
萧三沉默了一会儿:“杜家的私兵里,有我们的熟人——当天晚上守城的就有。”
“我和刘光以及一大干人晚上悄悄的接近了城头,是他们帮我们把死去的兄弟的头颅从城头取了下来——接到之后我们就赶紧往回走。”
“没想到……”
萧三沉默半晌,默然不语。
然后刘光替萧三说了出来:
“我们在将他们的头颅取下来的时候……被杜家的人发现了。”
“我们抱着死去的他们的头颅一路往前跑,最后走到了我家——我们以为摆脱了杜家的追兵,可以歇一阵了。”
“然后杜家的人后脚就到了。”
刘光的语气变得有些冷,还在抖着:
“还好发现的很及时,我安排萧三他们先走,但是他们带不走死去的他们的头颅,然后我匆匆的藏了起来……”
“杜家查的紧,萧三他们再也没回来。”
“杜家翻遍了家里的所有东西,但是还好,他们没发现那些头颅……然后我就将头颅埋了起来,堆成了坟茔,等着萧三他们来。”
“而今天,萧三终于来了。”
刘光意味深长的望向萧三。
萧三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来了。”
“你会为他们报仇的,对吗?”刘光问萧三。
萧三点头:“会的……但是我们,怎么向杜家报仇?”
连田仲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而程式连头也没有抬,在竹简上记录着刘光与萧三的话。
然后他抬头,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去。
手头的竹简已经写满了字,将刘光与萧三所说的事情尽数记了进去,再也盛不下一个字了。
李任望向程式手头的竹简,然后再望向萧三,轻轻的笑了一声:
“我们来为你们报仇啊!”
那自信的样子,就像是将天扛在了肩膀上。
刘光惊愕的望向李任:“你说什么?”
萧三看着李任那样子,也是微微一惊。
“李郎官你在说什么!我们明明是来杜地查……”程式听到这句话被炸了起来。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推行变法,是为了来查杜家的,怎么能说是为面前这些人报仇呢!
“你内心不就是想着要为面前这些人讨一个公道吗?”
李任看着程式嗤笑道,目光意味深长:
“现在,我帮你说出来了。”
“我们来杜地,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程式有点慌乱,“我们是为了来查杜家所以才在这里,我们本身并不能……”
“不,就是这个意思。”李任固执的说着,“变法要推行,你我就要为他们讨公道,这不对吗?”
“对对对,这一切都对……”
程式低声犹豫的说着:
“但是,我们几个人并不能左右杜家……”
“卫鞅能。”李任肯定的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我也能。”
紧接着李任又指向程式,认真的说着:“你也能。”
“你大概不知道你我现在做的究竟是多么伟大的事情。”
“我们是在查杜家。”程式回答道。
“错。”李任说着,“我们是在变法。”
程式被李任这么一震,手中的竹简掉到了地上,依然在滚动:
“对,我们是在变法,帮君上变法,帮客卿变法。”
“所以,你有何怕?”李任问着,“你背后站着的是他们,你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太弱小吗?”
李任强调着这一切,却没有看见程式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刘光的身上,浑然不顾自己,只是问着刘光:
“对了,你们在杜家私兵中的那个人,现在还在吗?”
“喂!”李任转到程式的面前喊了一声,而程式却懒得理他,只是等着刘光给他一个答案。
“还在的。”刘光肯定的回答道,“他现在还在给杜家守城门。”
“能带我们找到他吗?”程式问。
刘光一愣:“当然可以……只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们是……”
萧三想要解释,一看程式,想道还是让他自己解释比较好。
程式正要张口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李任刚才说的话。
于是他模仿李任的口气,傲然的答着:
“来帮你们报仇的人。”
……
“这城里沉寂了太久了。”杨安看着城下,不由的开始喃喃。
这几天的杨安每天都会登上那座血淋过的城门的城头,站在上面眺望风景。
不知道他究竟在望什么。
站在城头的一个私兵狐疑的看着杨安,不知道杨安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盯着杨安,默默的问道:“这位贵人……”
“你有事?”杨安回头看着那个私兵,问道。
“这位贵人……为什么这几天每天都会来上这城楼呢?”私兵低声慢慢的试探着,生怕面前的贵人会责罚他。
“为什么?”杨安挑起眉头,“或许是这里的风景很好?”“秋天了,风景确实不错。”那个私兵诚恳的说着,“但是天天看也会腻吧?”
“这城头还有另一道风景。”杨安说着望向城头没有褪尽的红色,“你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私兵不明就里的问着,顺着杨安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个地方好像什么都没有。
“复仇的血。”杨安答道。
杨安的话听起来很轻。
但是私兵觉得很重。
那个私兵的心不由的跟着紧绷了起来——杨安看向的那个地方看似没有什么东西,但是私兵可是清清楚楚。
在春天的时候,城头上挂过他们的头,流过他们的血。
私兵不想再看见这样的鲜血……
难道面前的这个贵人准备对萧三他们动手?
而杨安想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
何万岁已经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他也就没有什么好挂虑的了。
他要报仇。
把从卫鞅那里来的仇如数全部报回来。
突然,他望见远方有动静。
他远远的向那边望去,看见一队不小的人马浩浩荡荡正往杜城来,至少有十几个人——那些人的衣装很朴素,是寻常百姓的装扮,赶着车向前走着,缓缓的往城门而来……
看起来只是一只很平凡的队伍。
“这是杜家的人吗?”杨安狐疑的问向城头的私兵。
私兵答道:“绝对不是!”
私兵的回答印证的杨安的想法:这些绝对不是杜家的人!
那是什么人?
难道是上面——是禁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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