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38章 恨

    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光听着李任这句话猛的一震，呆愣愣的重复着：“发生了什么？”
    “是血……”刘光的目光里尽都是惊惧和别的什么情绪，让人看着不由的跟着他恐惧起来。
    可是李任是不会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听到这里他连忙打断刘光，厉声问道：“我是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啊……”刘光凄然的笑了一声，“我害了他们。”
    “如何是你害了他们！”萧三听到这里急眼了，连忙对着刘光说着，“明明是你自责过深，为什么要将一切的罪责揽到你自己的身上？”
    田仲看着刘光，冷然不语。
    刘光黯然的说着：“如果他们没有来到我这里，也不会听我那种混账话，丢了性命。”
    “那是我的错。”萧三肯定的说着，“和你无关。”
    “不……”刘光摇头。
    程式看着看着明白了——他明白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于是他有问：
    “我知道了——是你对杜家还抱着希望，他们想去登户籍，你便让他们去，对不对？”
    刘光的声音依旧低沉：“我没有抱希望——我只是对变法有希望……我觉得，君上的命令，杜家不会那么过分……”
    “你相信变法能救大家、相信秦国变法能让大家都强大起来。”程式的话是个疑问句，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的。”刘光答道。
    “却没想到杜家根本就是披着变法的皮在吸引他们前去——然后杀之而后快。”程式问。
    “是的，我没有想到。”刘光答。
    “变法一点也没有在杜地推行。”程式的口吻依旧平稳。
    “推行了一点，就再也没有进行过。”刘光如实的答道。
    “你恨吗？”
    最后一问直直的扎人心窝。
    程式的目光依旧温和。
    刘光望向程式的眸子，觉得程式整个人都很舒服，舒服的能让他将那句平常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于是，他如是说，咬牙切齿的说：“我恨杜家。”
    “恨君上吗？恨客卿吗？”程式低声问道。
    刘光沉默良久，猛的摇了摇头：“不管如何，我只恨杜家。”
    程式听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股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东西在心头荡漾着，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们受苦，太深了。”
    李任默默的看着程式，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苦，一点也不苦……”
    刘光呵呵笑着，笑容却是百感交乘，给程式的心头覆盖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云，令程式不由的开始深思起来。
    面前的这些人，有错吗？没有。
    他们这些禁室的人，包括客卿，包括君上，欠了面前这些人什么东西吗？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觉得难过，会觉得对不起面前的这些人？
    在杜地的变法没有推行开来，明明是因为杜家的阻挠，可是为什么程式觉得禁室欠了他们好多，欠了好多好多……
    不对，是真的对不起他们。
    低声的细语从程式的口边响起：“官府对不起你们……”
    “你在说什么！”
    李任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程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换句话说，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但是程式内心就是这样认为的，李任拦不住他这句话。
    田仲轻轻的切了一声。
    而萧三表示领会了这句话，什么也没有说。
    而刘光却没有听见这种话，他望着那坟头，只是低声呢喃着：“当时只有萧三脑子是清醒的——我要是听萧三一句话，去和他们说杜家可能是在骗他们，他们就不会去……”
    “不怨你。”萧三沉闷的说着。
    田仲的眼神从程式的身上转开，看着刘光，眼神很复杂。
    程式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李任想：“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做的还不够？”
    “不够？”李任问程式。
    他觉得程式这话简直来的莫名其妙。
    朝野为变法所尽的心力有目共睹，尤其是禁室里的人，每天为了变法劳心劳力，是朝野中间最忙碌的一群人，怎么会不够？
    从这一路的颠簸中，李任看出来了——他知道程式的心肠是软的，见不得人受苦，但是……
    变法的时间还长，而且秦国的国君还很年轻，变法可以再变十年、再变二十年……
    李任一声“切”字出口：“变法的时间还长，只要努力做下去，就一定有实现的那一天——变法遍及秦国是必然之事，难道你对这一点怀疑过吗？”
    程式听着李任的话，一怔：“没有。但是……总觉得变法太慢太慢，如果能快点，再快点……”
    当然，程式的心是好的。
    但是，这种心态，是不是过于焦躁？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这种小事情忧虑？”李任不屑的说着，“如果是卫鞅的话，就不会说这种话。”
    “所以我不如客卿吧。”程式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这般说着。
    “你是你，不是卫鞅。”李任冷声说道。
    “如果能成为客卿那样的人，那也挺不错的？”程式遐想着。
    李任打了个寒战：“千万不要。”
    卫鞅那样的人，全天下有一个就够了……
    然后他们的注意力又望向了萧三等人。
    看着萧三他们对着坟头的那个模样，程式有点不忍心去打断他们——毕竟是人之常情。
    “唉……”
    空气中响起一声悠悠的长叹。
    面前的这一切的一切，又是因为谁呢？
    答案毋庸置疑。
    可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旁边还有个王扬。
    王扬站在那里，嘴唇在剧烈的发抖。
    他向后猛的退了一步，面色惨白，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几乎要抽搐倒地了。
    但他终究没有倒地。
    然后，他拔腿就跑！还好王扬的速度并不快——萧三看见王扬这个样子，几步走了上去，连忙拦住了王扬，问道：“怎么了？”
    王扬呆愣愣的望着前方，然后看了那坟墓一眼，猛的转回头去，身上依旧在不停的发抖。
    萧三从王扬肢体的颤动中感觉到了，王扬是在害怕——他一路上的情绪都很异常，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王扬变得更加焦躁不安起来。
    总之，王扬的状态很不好，他现在需要安慰——而这种安慰，只有萧三可以给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萧三默默的安慰着。
    “但是我怕……”王扬说着几乎都有哭腔了，声音一直抖着。
    “大家每个人，都不会有事的。”萧三低声说着，“你也不会有事。”
    王扬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会有事，我一定会有事……”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无比，只剩下王扬发抖的声音。
    然后，一阵笃笃的拐杖声响起，沉闷的敲打着大地。
    一个属于老妇的声音拌着微凉的风，在此间响起：
    “我便知道你就是来了这里……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