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28章 无需你们信

    他该怎么回答萧三呢？
    在程式的内心中，早已经有了那个理所应当的答案。
    他沉吟了一声，望向萧三：
    “你认识蒙虎吗？”
    蒙虎？面前这士子竟然认识蒙虎？
    萧三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如是应答道：“当然认得！”
    人群纷纷的发出肯定的声音。
    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蒙虎他们不堪其苦，到栎阳去投奔客卿挣活路去了——蒙虎他们也曾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他们又怎么可能忘记蒙虎呢？
    等等……不对啊？
    “不对……你怎么认识蒙虎？”人群中间突然响起一道警觉的声音。
    这当然就是程式要说的。
    但程式并没有理那一声疑问，自顾自的说着：
    “我认识蒙虎。”
    “我是受蒙虎之托，来杜地找你们的。”
    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名叫程式的士子和他的表兄迷进这片林子就完全说得通了——
    他不是无意间迷进这片林子的，他是为了找他们！
    他真的认识蒙虎他们？蒙虎真的派人来找他们了？
    萧三的手瞬间攥紧了，他急切的问着程式：“你真的认识蒙虎？他怎么样？”
    萧三望着程式，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现在很好……过的很好。”
    程式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蒙虎的人，和他要托付给萧三的话：
    “他在东城营说他……”
    “等等！”
    还没等程式将话说完，刚刚发出那声“你怎么认识蒙虎”的疑问的男子就拦住了萧三面前，狠狠的瞪了程式一眼，然后对着萧三厉声说着：
    “萧三你怎么就知道他可信？你确定他不是杜家的人？我们到时候被这二人坑了怎么办？”
    李任听到这话，当即就火了：“你这人是不是不知好歹！”
    “我们这些亡命之徒需要知什么好歹？”
    那人反问道。
    被一个衣衫邋遢的人抢白了一通，李任长长的哼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
    程式听到这样的回答却并不意外，只是脸上的笑容陡然敛去，此时的话，却显得有些笨：
    “……无需你信我，在下前面说过的。”
    “田仲你多虑了。”萧三看着面前的男子，摇了摇头，“如果他们是杜家的人，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找见我们直接带上人马挥剑杀了我们便是。”
    那名叫田仲的男子听了萧三如是说，也只好服从——
    也确实是这个理，杜家对付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用不着这样。
    “听这位先生说。”然后萧三对着田仲，低声说着。
    尽管田仲还觉得程式和李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但也只好作罢，灰溜溜的站在一旁，目光和萧三身后的一部分人一样警惕的望向李任。
    李任非常不喜欢这种眼神，于是，他狠狠的瞪了回去，然后握紧了腰间的剑。最后，他的目光望向程式，不知道程式究竟会如何解决这样的局面？
    程式感激的看了萧三一眼，萧三点点头，示意程式说下去。
    于是程式的眼神便严肃起来，认真的盯着萧三的：“我们客卿说过，让身处绝境的你们信任我这个陌生人，是很难的事情……”
    “所以……无需你们信。”
    程式的话语有些迟疑，动作有些僵硬——果然，让他来将他们客卿的那种气度表现出来，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此刻的他，必须说这样的话。
    客卿对他说过，这些身处山林之中的野人已经过惯了危险的生活——他们除了他们彼此，已经谁也不信了。
    因为相信他们之外的别人，就意味着自己可能会献出生命……
    所以，不需要他们相信自己，在这些人中间赢得信任是个很长的过程，变法也等不起。
    “你要做到的，只是让他们做出选择，让他们选择和你一起走。”
    程式还记得卫鞅对他如是说。
    选择吗？
    他选择来到杜地，来探查杜地的实情，是不是一种选择？
    他选择在这些人面前说出客卿教他的话，是不是也是一种选择？
    萧三听着程式的话，点了点头。
    但是，在这些话背后，程式到底想说些什么？
    程式的手心捏出了一把汗。
    最重要的话要从他的口中吐出了。
    他生怕自己说不好，说砸了。
    但是，只要是话，总是要说的。
    程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你们，只需要做出一个选择……而已。”
    “你们选择接纳我们，当我们是能帮助你们的人，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帮你们做主，或许你们还有生的机会；或者你们拒绝我们，你们会饿死在这山林里，或者被杜地的官兵追杀，总之……迟早都是个死。”
    “你们……选择哪一个？”
    自始至终，程式都盯着萧三的脚面，没有敢直视那些人的眼睛，尽力将自己的话说的有气势一点。
    结果自己的话还是没有壮起多大的气势……
    但是，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听到这里李任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了，这话，是卫鞅的口吻……
    这样冷冽的话，犀利的如同一把剑，怎么可能出自程式这样和善的人之口呢？
    是卫鞅教程式的。
    李任肯定。
    但是这话虽然犀利，却并无后续，只是卫鞅教给他的，程式又怎么接下去？
    陡然遭到质问，程式又该如何应对？
    萧三听到这话，并没有说话，开始沉思起来。
    而他背后的兄弟们则是议论纷纷起来，莫衷一是。
    终于，有人爆发了：
    “好大的口气……你们只是区区士子，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做选择？又有什么资格给我们做主？”
    是田仲。
    萧三听的清清楚楚——但这次，他却并没有阻拦田仲。
    因为，田仲说的，确实是问题。而且面前这二人，疑点太多了。
    那程式，只是一个外地人，他如何认识自己？又如何认识蒙虎？他一个小小的士子，怎么可能放狂言，声称要做他们的主？
    须知这片地方，是杜家的天下！一个士子，如何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间翻云覆雨？
    这时候程式的目光抬了起来。他直直的面向田仲，默默的笑了：
    “如果在下只是一个士子的话，当然做不了你们的主——但我不是。”
    “在下不是士子，这位李任也不是我表兄。”
    程式指了指李任，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笑意，诚恳的说着：
    “我们从禁室来，那个总揽变法的禁室——在下是客卿的属下，而李任则是栎阳宫的郎官——我们专程来到杜地查察杜家抗法之事；我们能让你们活、能做你们的主。”
    程式认真的说着，听的李任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程式的所言所行，有点懵。
    程式进这林子里，原来是为了找到这些人。
    那面前这些人又是谁？为什么程式要做他们的主？
    李任并不知道面前这些人和三年前杜地发生的那场暴乱的关系，从头到尾他都觉得程式的举动有一种莫名其妙在里面。
    但他突然觉得，程式自从迷路到这林子里到现在的这一切行动，或许根本不是莫名其妙。
    他是卫鞅指派的吏官，所做的一切，就一定与卫鞅有关系。
    而卫鞅从来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李任是清楚的。
    所以程式作为卫鞅所点来查察杜地之事的吏官，也一定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低低的摇了摇头，李任把住了手中的剑，接着看着李任和这群衣衫褴褛的人的对话。
    程式已经将他们的身份表露的够明白。
    而萧三听完这话，警觉了起来：“客卿？哪个客卿？”
    “客卿就是客卿啊。”程式和善的答道。
    李任嗤笑一声：“大秦只有一个客卿，那就是变法的卫鞅——这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