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望了那边显得有些恶声恶气的李任一眼,默默笑道:
“李郎……表兄你不要这么凶别人,会吓坏人的。”
李任满不在乎的望了程式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大路不走,偏偏钻到这没路走的深山老林里,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程式应答道:“小弟算了一下,从这边走到杜地,大概走的更快一点。”
“快了吗?”李任不满道,“我们在这林子里都迷了一天的路了!”
“确实有些失策……”
程式笑道,目光望向那些人:
“但,这不是找到人了吗?再找到路,很容易的。”
“下次别再往这里面钻了……”
李任无奈,只得如是说着。
程式的目光转向这边,问着面前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微微笑着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去往杜地……该怎么走啊?”
程式却是不是无意迷失走到这里的,他虽然一身士子的装束,但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士子——他自己知道,他身边的李任也知道。
他叫程式,他不是士子,他是栎阳宫内禁室的干吏,接了客卿卫鞅的命令,因了蒙虎他们的事情来到杜地,前往查察杜地的事情……
卫鞅和同秦孝公坐镇栎阳,总揽变法事务,暂且抽不出空来杜地——况且卫鞅在秦国身份太重,他来杜地查事,说不准会惊动杜家的家主,到时候,什么也查不出来。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程式的身上。
首先,程式只是禁室下辖的一个吏官,连正式官职都没有,这样身份的人,就算公然揭示身份,就算那位杜家家主知道了他是负责变法的禁室的人,也不会引起杜家的警惕——一个小小吏官,能成何气候?
那些世族们骨子里的骄傲,会成为程式的护身符。
而他身边的这位卫尉府下辖的李任郎官,则是他行走杜地所倚仗的力量,也是他最后的底牌——当年卫鞅刚刚入秦,他行走在秦国乡野,也是李任相护;时隔多年,李任又跟随了程式,去将杜地的阴霾揭开,去把杜地的变法彻彻底底的展开!
这是卫尉章华的命令,也是秦孝公的命令,更是卫鞅点名要李任去杜地淌这趟浑水……
“为什么要让我去?”
李任难以置信的问卫鞅。
“我信得过你。”
卫鞅认真的如是答道。
有这份信任是好事,李任不会辜负卫鞅的这份信任,他会保护程式,更会把他的嘱托进行到底……
所有这些都是在暗地里进行,朝堂之间,不会有人知道栎阳宫郎官的队伍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一个李任。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的程式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种事本该非常着急,而程式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在路上慢慢的赶……“你不是要查杜地的事情吗?不着急着去杜地,在路上晃悠个什么?”
李任有点不解了。这位禁室的吏官,似乎和卫鞅的想法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不愧是从禁室里出来的人。
李任的心中如是感慨着。
“对啊,是不该在路上晃悠了。”程式一拍脑袋,坐在马车上笑道,“我们抄条近道……”
于是他们就抄近道抄到了这片林子里,而和他们同行的人马,依旧沿大道前进……
一进林子,他们就迷了路,因为当地的其他人寻常时节都不敢进这个林子,更别说认清林子里的路了——可程式偏说这里面的路他认得,他能走出去……
能走出去个屁啊!
李任抱怨着。
他们在这林子中已经走了将近一天了,程式看起来胸有成竹,脸上也逐渐的显出迷茫之色……
他们真的走不出这个林子了。
要不是遇到萧三一行人,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林子里迷多久的路……
但是程式知道,他们没有迷路——他所走的路线,全都是事先问过在东城营里的杜地来客的,蒙虎告诉他,在这里,可以找到那些残余的、在将近三年前曾经反抗过杜家的那些人。
尽管他也拿不准他是否能碰上这些人,但他很幸运的碰到了。
他见到萧三一行人的时候,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找到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的运气够好,找到了这些被杜家追杀的苦命人。
接下来,就是要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而李任并不知道程式深入这片林子是为了找这些人,他依然觉得程式的举动真是奇怪透顶。
尽管程式本人真的是个很好很和善的人。
难道这些举动中……有什么深意不成?
李任只能如是想。
“不好意思,请问去往杜地……该怎么走啊?”
面对程式的问题,萧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去往杜地吗?我们这些人,已经好久没有接近那个地方了……”
程式歉意的说着:“你们是本地人,我想你们一定知道去那个地方该怎么走……”
萧三摇头:“就算我们知道去那个地方怎么走,可是我们这些人碍于身份不能送你出去,而你们如果自己走的话,一定会在这个林子里迷路……”
“我很认路的。”程式自信的笑道,“只要你们告诉我去杜地该怎么走,我们一定能到。”
“你不刚在这个林子里迷了路吗?”李任白了他一眼。
程式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话说回来,这位先生去杜地干什么?”萧三听着他们的对话,然后如是问。
我去杜地干什么?
我来杜地查杜家。
但是,这种话,远远不是程式此刻能说的话。
“我来杜地啊……”
程式沉吟道:“来找人。”
答案无可挑剔,前面程式也是如是说的。
但是萧三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他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恐怕不仅仅找人这么简单吧?”
“此话怎讲?”程式问。
萧三沉声问:“你前面说,‘我们不是杜家的人,你们请放心’,那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怕杜家的人找上门?”
萧三背后的人群中间响起一阵细碎的讨论声……
是啊,这个程式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被杜家追杀的?
“而且你并非杜地本地人……如何一见到我们,就认准了我们是那波被杜地追杀的人,开口就说‘我们不是杜家的人’?”
程式听到这一系列的质问,笑了:
“在此刻我辩解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不准备回答你的问题。”
“那你叫我们如何信任你?”萧三问。
他们这边的人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李任将这种目光收在眼里,心中不自在,瞥了瞥嘴,什么也没说。
“不需你们信任。”程式如是答道。
萧三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
“但是我可以将刚刚你所问的问题答完。”
程式接着说着,眼睛微微眯起:
“我来杜地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疑问句,但是程式却并没有指望有任何人来答。
但是,有人答了。
“你来杜地,是为了找人。”萧三如是回答,“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我来杜地,是为了找人。”
而程式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萧三的话似的,自顾自的将自己前面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然后,程式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脱口而出:
“所要找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萧三。”
站在人群前面的萧三,猛的一怔:
“我是萧三……我们,认识?”
周围的人也愣了——这士子,竟然认识萧三?没听说过萧三认识这号人物啊!
“不认识。”程式诚实的答道。
这才对嘛!
众人都如是想着。
渐渐的,众人的心中又升起了疑惑:
不对啊!为什么这士子都不认识萧三,却点名要找萧三呢?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萧三的眼中闪着怀疑的目光。
李任也望向了程式,不懂得程式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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