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04章 请辞(上)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杜挚的脸上浮现出来为难的感觉。他不想被父亲这样戏耍自己的人生,他想做什么,应该由他来决定,而不是被父亲和个傀儡一样操纵着——他又不是小孩子,他长大了,他当然有自己的意志。
    他要遵照老师的命令停止反对变法,那么任何人都不能违抗他的意志,更别说是要利用他。
    只有他能利用别人,哪里有别人利用他的份?
    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
    哪怕要付出代价,他也绝不容许别人来利用他的身份来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可是目前的困局该怎解决呢?
    于是他开始思考。掌事疑惑的看着杜挚,又看了一眼杜少言。
    杜少言这个人掌事一向瞧不起——只是家主当年风流留下来的孽种罢了,能成什么大事?
    在杜少言的面前,掌事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比这样一位孽子更底下——当然,杜家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杜少言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杜挚,似乎在等待杜挚做出那个决定——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呵,一个孽种。
    掌事低低的嘲笑道,然后就不再看杜少言。
    而杜少言的眼神却不因这位管事如何而转移,他看着杜挚,等着杜挚说话。
    终于,杜挚的眉头开始舒展,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答案。
    他的语气中,有些无奈,但没有半分迷茫。更多的是坚定:
    “我和君上说,我辞掉我的官职,我不要我的封地了。”
    “我把我身上的这一切身份都抹去了,你们还怎么借着我的名义胁迫我去反对变法?”
    “胡闹!”
    掌事一看杜挚竟然要这样做,厉声呵斥了起来,浑然忘记了面前这个人,现在理所应当的是自己的主君:
    “如果不是老家主,你怎么会有今天!他是你的父亲,你竟然要抛弃你父亲给你的这一切?你父亲未来可是要将这个家交给你了,你就这样报答你的父亲?”
    “况且,你不是反对变法的吗?为什么不顺从老家主,一起反对变法?”
    “为什么?”
    杜挚听着这话很不舒服,他看着掌事,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掌事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朝着他这边来了。他被杜挚的眼神逼着倒退了几步,这才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多么的失礼——
    如果老家主听见他这么说杜挚,自己会怎么死?
    杜挚毕竟是老家主的儿子啊……
    正在掌事心里打鼓的时候,他听见了杜挚的回答:
    “就算是反对变法,我也不喜欢被人胁迫着去干事情。”
    “况且,老师已经说了,不要我反对变法,他不想让他的学生卷进世族的漩涡。”
    “所以,我听老师的。”
    然后杜挚大踏步的向前走去,杜少言跟在后面,沉默不语。
    走到门前的时候,杜挚突然停住了,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印绶,提在手上——这是他来日将要交给秦孝公的印绶。
    印绶,是权力的象征。有了印绶,才能证明杜挚在朝堂里的身份。
    杜挚解下自己腰间的印绶,大概是真的要将这印绶交给秦孝公了……
    掌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的嘴微微张开,颤抖着说着:“老师的话,就那么好听……你长大了,就真的忘记了父亲了。”
    “家主说的那句话果然没错,你果然已经和甘龙——和当今君上一条心了。”
    掌事的声音渐渐低沉,目光盯着杜挚。
    杜津究竟对掌事说了些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然后,他回头,对着掌事说:
    “那是我的老师,我为什么不能和老师一条心?”
    “至于这些官职、这些封地……是父亲给我的。我这样轻易抛却,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父亲。”
    “但是,父亲已经将这一切给了我,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了。我很遗憾我还没等父亲将这个家交给我我就这样一走了之,但是这样过活,我觉得我更舒服一点。”
    掌事还想说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杜挚迈过了门槛,而他却没有半点办法挽留。
    杜挚人还在这府邸内。
    但是,他的心还在吗?
    ……
    杜少言跟在杜挚后面,看着杜挚匆匆的走到庭院里,然后站住。
    杜挚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去了,他茫然的站在这院落中间,盯着树上闪烁的绿叶,痴愣愣的发呆。
    杜少言终于忍不住了,问杜挚:
    “你辞了官,以后怎么办?”
    在他心里,杜挚可不是那样顾前不顾后的人,但杜挚这次明显是什么都不顾了,连条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辞官连着封地统统辞掉之后,杜挚连生活来源都没有了,就算他可以靠着他积攒的财富过上还可以的生活,可他毕竟还待在秦国,按照新法,像他这样年轻又没有官职的男丁是要征收赋役的——他生来就是做臣子而非做百姓的材料,让他这样的羸弱身躯去从军或者是去城旦?不可能的事情!
    “去山东六国游学。”杜挚喃喃自语着,“赵良师弟也去山东六国了,我去和他搭个伴。”
    “可你明明不是甘心游学的人。”杜少言说着,“而且,你能耐得住游学的生活?”
    杜挚仔细想了想,他确实不想过游学的生活。
    于是他低低的摇了摇头。
    “不能把官都辞光。”杜少言的话很直,让杜挚不得不直视这样的问题。
    而杜挚也从来没有逃避过这样的问题,他摇了摇头,倔强的解释道:
    “可我不把官都辞光,父亲还会利用我。”
    “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杜少言解释道。
    “我没有退路。”杜挚难过的说,“如果有退路,我会给自己选的。”杜少言真切的感受到了杜挚心里的难过,于是他也跟着杜挚难过起来。
    这世间,只有杜挚一个人对他好,他不想看到杜挚难过。
    “那就由你去吧。”
    杜少言最后说着,声音有些发闷。他看着地上的光影,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杜挚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看见杜少言这个样子,心里更加难过了。
    于是他发问:“少言,我想问你,我辞官,对吗?”
    杜少言的眼睛望向杜挚:“你的决定,自然都是对的,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为什么?”杜挚问。
    杜少言不说话了,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些话,兄弟之间懂了就好,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杜少言如是想。
    杜挚没听到杜少言亲口说出这个答案,但他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杜少言的心意。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流。
    是的,这就是兄弟,无论什么时候、不管说什么话都会支持自己的兄弟。
    他知道此时他该怎么做了。
    他要去向君上辞官。
    ……
    秦孝公和卫鞅就此落座了,景监站在一旁,把着定秦剑,目光死死的盯着二人,生怕二人出什么事情似的。
    他有些紧张。
    卫鞅真的能将秦孝公的心结就此解开吗?
    手中的定秦剑握的更紧,在初夏若有若无的高温里,景监的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
    客卿,拜托你了啊!
    在卫鞅的注视下,秦孝公张口,将自己的心事缓缓道来。
    他希望卫鞅能懂,能懂自己的苦处。
    自从甘氏那次厉声斥责他别的以来,他从未感受到对甘龙如此沉重的愧疚。
    虽然他没有做那种事情,但是甘氏那时候的神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他欠他们父女的。他对甘龙,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礼遇过,而对甘氏,更是冷漠。
    这是他的错……这根本没有的罪名,或许就是他的报应……
    这,全都是他欠甘氏的债啊。
    看着卫鞅如此信心满满的想要解他的心事,秦孝公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他真的期盼着卫鞅能把他从这一切中间拯救出来。
    可卫鞅虽然比自己大的多,但还没有妻室,没有子嗣,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他怎么会懂秦孝公心里藏着掖着的这些事情?
    管它呢,先将这事情讲出来才是正理,不讲出来,他的心中就觉得难受。
    秦孝公看着卫鞅,继续讲着他的心事。
    卫鞅此时的目光很柔和,和他往日锋利的目光完全不一样,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秦孝公,让秦孝公的心中感到很舒服。
    于是秦孝公也愉悦了起来,很快,就将那件心事讲完了。他看着卫鞅,希望卫鞅能给他一个答案。
    而卫鞅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确实不懂、完全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他也不会将秦孝公心中的疙瘩解开——
    不过,他此时要做的,也不是这些事情。
    他只会一个字——那就是破。
    “君上心里不好受,臣能看出来。”
    卫鞅盯着秦孝公的眼睛,说道:
    “但这些事情和变法半点关系都没有,君上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情来干扰自己变法的心智呢?”
    秦孝公听着卫鞅的话,心下不由的一愣:
    “我什么时候用这种事情来干扰自己变法的心智了?”
    “难道君上没有吗?”卫鞅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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