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84章 五十金

    卫鞅满意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意味深长的发话了：
    “怎么样，有人来搬一搬这根木头吗？”
    人群中有人发问了：“你是谁啊？”
    王典向大家介绍着：“这位是咱们秦国现任客卿卫鞅，帮助君上主持变法。这几天秦国正在推行变法，大家也都知道的。”
    “变法？可是这几天秦国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啊，只是编订户口，再无它事了……”
    “听说了没有？军营那边已经有了动静了，说是搞什么……军功爵制！”
    “军功爵制？有什么用？”
    “听说山东六国那边的军队，都实施类似的军制……秦国的军队，怕是要经历一番大变革啊！这只是开始，之后还有的戏是看……”
    “是嘛！变法有什么好处……”
    “变法了，国家强了，我们不就富了吗？”
    “但是如果官府说话不算话，再空有多么厉害的变法措施，不都是白搭吗！变法都让上面那些官们、世族们捞了好处，还落得我们什么好？”
    “也是啊！就说搬了这根木头能得五十金，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是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议论“轰”的一声就炸了起来，在一旁的王典连说了好几个“安静”，场面这才堪堪控制住，但还有着零碎的声音不住的从四面八方钻入王典的耳朵，惹得他都有些心烦了。
    王典看着卫鞅，有点担忧。而他此时却在卫鞅脸上找不见半点迷茫的神情，相反，卫鞅还一脸自信的样子。
    王典知道卫鞅的脸上常常挂着这样的自信，看着卫鞅脸上的自信，他略略有些安心，而随后，他便陷入了更深沉的迷茫中……
    就一根木头，真的能“立信”？这位客卿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卫鞅却是没看见王典的眼神，对着场间的百姓说着：
    “如果在场的诸位信不过卫鞅的话，卫鞅可以向诸位再次重申一遍——”
    然后，卫鞅的手指向那根木头，咬着每一个字节，认真的说着：
    “谁，能将这根木头一个人搬到这栎阳市的北门，官府就赏那个人五十金！是金子，绝对不会拿别的什么东西来冒充——在场诸位还有疑惑吗？”
    场间刹那间安静了下来，静的可怕。
    然而在如此安静的场间，还是有人不在乎打破这片寂静的：“可是客卿干说了，那五十金呢？在哪里？”
    卫鞅轻轻一笑：“来人啊，搬上来。”
    在人群的注视下，就有了一个吏官端着一个木箱走了上来，卫鞅走到木箱跟前，掀开了木箱的盖子——
    金子温和而又耀眼的光芒这就暴露在了这里。
    即使是隔高台最远的百姓也看见了，那是货真价实的五十金——正如卫鞅所言，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么多金子，可是足够平头百姓吃上一辈子啊！
    “我卫鞅，说一不二，诸位尽管放心，卫鞅不会赖账。”卫鞅认真的说着。
    大庭广众之下就此赖账的难度还是太大了……或许搬了这根粗大的木头，官府真能给自己五十两金子？
    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在众人中间萌生了出来，这时的众人目光狂热的盯着那根粗糙的木头，手不由自主的掂量起来了，想着自己究竟能不能抬起来这么粗一根木头呢？
    两三丈高的木头，还真不轻啊……
    在掂量了自己的力气之后，就有一部分人放弃了去搬那根木头的打算，而剩下的这些人却又犹豫了起来。
    虽然这位客卿做了担保，但是还难保官府会耍赖啊，万一上去被官府耍那么一道，那可真的丢死人……
    迟疑的眼神四下打量着这根木头，逐渐的，有很多人放弃了去搬那根木头的打算，原本郑重的打算到了后来全都变成了嬉笑：
    “我看你力气很大啊，不如去搬搬那根木头赚个赏钱？”
    “我力气大？不如你的身材壮啊！”
    “不如你们两个人一块儿上去搬好了……”
    “两个人不算赏钱，那不白搬了嘛！这位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你……”
    王典看着这情形越来越急了，可是卫鞅脸上却是淡然的很，竟然在这高台上悠哉悠哉的踱起了步，看他那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谁来搬这么一根木头——或者是说，他认为，这根木头，总会有人来搬的。
    王典几次想派个托儿来直接把这根木头搬走得了，但是他觉得，这实在是不合适——再说了，卫鞅本人都不着急，他在这里干着什么急啊！
    而在场下，秦孝公看的也是有些着急了——这总是没人来搬这根木头也不是事儿啊！立信当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场立信才有效果，过了这个时间、等人走散了再来个人搬，谁也没看见，那能达到在百姓面前立信的效果吗？
    秦孝公的目光瞄向景监：“景监，要不然你直接上去把那根木头扛到市北门好了……”
    景监听了秦孝公的话猛的缩了缩肩膀，低声干笑道：“这哪里行，这么多人，认识景监的不是没有，万一让哪个人认出我来，那不就穿帮了嘛！”
    “是不行啊……”秦孝公嘀咕着，“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在这人群中间，随便鼓动一个人去搬那块木头，也不难。”景监说着，“这里的人本来都已经被赏金吸引了，只是怕被官府忽悠谁都不肯去搬罢了——”
    “原来是这样。”秦孝公恍然大悟。
    景监带他来到这里绝不仅仅是景监来带他看戏，那里面是带着卫鞅的意思的。
    这个秦孝公是知道的。
    但秦孝公现在才明白卫鞅安排他来到这里不仅仅是要他听听这百姓中间的声音，再次让他明白在这些人中间变法有多难，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好你个卫鞅！让一国之君撺掇别人帮你去圆场子，亏你想的出来！
    秦孝公心里暗暗笑骂着，一边又瞥见了公孙壮。
    只见公孙壮口中喃喃，入魔一般盯着不远处的那根木头，就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任是一个人都能看出来公孙壮心中万般纠结。
    秦孝公知道，公孙壮是很想去领那笔赏金的，他所缺的，只是有人在他背后推他那么一把……
    而此时的公孙壮的心里也真的够纠结。
    五十金，能干什么？
    能保证他这辈子吃喝不愁，让他的生活瞬间富足起来，最起码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落魄——现在的他，如果不是那位妇人赏他一口饭吃，他作为游民的生活还将更加艰难……
    说句大实话，他真的很感激那位妇人。
    作为流落在秦国的义渠人，他现在根本除了一身蛮力根本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报答那位妇人。
    可是有了这五十金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将妇人居住的那间陋屋彻彻底底再翻修一遍，他可以让妇人吃到更好的食物，过上更优越的生活。
    如果她还执着于找她的丈夫的话，这五十金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处——找个把人帮她一起找这五十金怎么说也绰绰有余……
    总之这五十金能帮到他的地方太多了，他如果能拿到这五十金的话……
    不，自己是义渠人，怎么可以拿秦人给的赏金！
    公孙壮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声厉喝，震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可是……
    公孙壮彻底凌乱了，而他，此时早已经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位秦国国君。
    “你到底在怕什么？”然后有一个声音这么问着他。
    公孙壮一回头，这才想起来那位秦国国君还在自己的旁边看着他，那声音正是那位年轻的秦国国君发出来的。他尽量掩盖着对这位秦国国君的提防，猛的一提气，轻声哼道：“我怕什么！”
    秦孝公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公孙壮。
    然后，秦孝公“哦”了一声，却是没有接公孙壮前面的话头，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着：“我知道你怕什么了……”
    “是什么？”公孙壮问。
    秦孝公直视着公孙壮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心房洞穿：“大概对于一个义渠人而言，被秦人所败的滋味，是屈辱的，所以你羞于回到草原，在栎阳浪荡；而你既然在秦国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对秦国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呢？”
    “因为你怕成为秦人。”秦孝公坚定的说着，“在秦国将近两年，哪怕以你一身蛮力也不至于成为游民，那么，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秦孝公的话直直戳中了公孙壮的心窝。秦孝公说的一点也没错，不然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想你现在缺衣少粮，更缺钱。”秦孝公说着，“你需要这五十金，为什么不去拿呢？”
    公孙壮沉默了一下：“可那是你秦国官府给的……”
    秦孝公听着这话不由的觉得火大：“你在秦国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吃了我秦国的饭才撑到现在没饿死？吃了那么长时间白饭没觉得秦国在施舍你，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五十金摆在你面前拿，你就觉得秦人在施舍你？难不成拿了这五十金你就真乖乖归顺了我大秦成了秦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