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76章 法古有错

    甘龙颇为不爽的看着卫鞅,眉头皱成了一团。
    卫鞅却是对甘龙的神情不以为然,自顾自的说着:
    “甘大夫,众所周知的,是大秦的忠臣。”
    甘龙不知道卫鞅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疑惑着,却听见卫鞅的下一句话陡然直转:
    “但像甘大夫这样的臣子,眼界太小,格局也太小,囿于在秦国的成见,只执着于秦国的礼法,又怎么能为秦国开拓出新局面?”
    “但……”
    甘龙还想说什么,但卫鞅根本不打算给甘龙这个机会,语气意味深长,只是看着甘龙:“我听说,甘大夫其实也是从山东六国来的士子——对,是从楚国来的。”
    甘龙沉吟了一声:“是。”
    “自然,甘大夫对那场发生在楚国的吴起变法体会最为深刻,恐惧变法也是人之常情了。”卫鞅点头,“但甘大夫想过没有,天下变法就都如吴起在楚国一般吗?”
    “既然是变法,不该都是一样的吗?”甘龙问。
    “错了。”卫鞅摇头,“至少,我这套变法就和吴起的绝不一样。”
    “终究都是要变,是也不是!”
    甘龙质问着,觉得卫鞅简直荒谬可笑。
    既然都是要变,那么变法和变法又有什么区别?
    “对,终究是要变。”
    卫鞅轻轻一笑,转而感慨道:
    “变法有无数种方法,甘大夫却始终只看到最激烈的那么一种,卫鞅夫复何言?拘礼之人,又怎么能和他说清变法的道理?”
    “是卫鞅说的太多,卫鞅对大夫,再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了。”
    卫鞅无奈的说着,停住了话。
    甘龙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他心下早就知道自己没道理,很自私,但他就是不希望变法的发生。
    他的身体微微的缩了一下,眼睛里布满了迷雾,低头看着,良久,只是叹了一口气,也再没对卫鞅说什么。
    杜挚看着自己的老师,看到自己老师脸上又添上了一丝老态,那老迈的神情,让杜挚看着心一揪一揪的痛。
    然后,他看见了卫鞅。
    卫鞅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高台之上,站在秦孝公的前面,笔直的站着,脸上全都是淡漠,和一股孤立的执着。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他明明什么话也没说,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人,有的,只有变法——是的,只有变法。
    如这般无情而又疯狂的人,作出来的法又能有什么好,能给秦国,带来什么好……
    “卫鞅!”杜挚的眼睛猛的望向卫鞅,“俗话说的好,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我且问你,你的变法能给秦国带来百倍的好处吗?没有百倍的好处,你又怎敢妄动国器!”
    “变法之事,怎可与商贾同道?”卫鞅皱眉道,“变法不可以数来估量,计较变法究竟有多少利害,那能算得清吗?杜大夫未免太小气。”
    杜挚不服气的说着:“我不管我是否小气,我只要你一个回答:你的变法,有百倍之利吗?”
    他指望着卫鞅听了这句话就此认怂,而卫鞅听见却是不动神色,只是平静的看着杜挚:“百倍之利?变法功在千秋,百倍之利,自然唾手可得。”
    “你怎么证明变法有百倍之利?”杜挚质问道。
    卫鞅看着杜挚,不由失笑了:“这不就对了吗?我怎么证明?你张口就要百倍之利,难不成我现在在这朝堂之上能给你凭空变出来?我空口承诺变法一定有百倍之利,你能信吗?”
    “不管是百倍之利还是千倍之利,只有变了法才知道——变法,总是有风险的,连这个风险都不敢冒,我拿什么来证明变法真的有百倍之利?”
    卫鞅连声质问,竟惹得杜挚是半句话也插不进去。
    而杜挚也没有插嘴的打算,听着卫鞅这话,神色逐渐的冷了下来,冷哼一声:“原来你终究还是要变法的,我真恨当初没直接让你在秦国消失……!”
    消失?
    朝堂中间的大部分人都听的云里雾里,而卫鞅和杜挚彼此却是心知肚明。
    那次,杜挚为了将卫鞅从秦国被抹杀,暗中布局,差点让卫鞅背上一个本来不该属于他的、而且一旦背上一辈子都洗不脱的罪名……
    想到那一次,饶是卫鞅也觉得一阵阵的心惊——但,他从来没有怕过。
    从来不怕。
    “杜大夫也不用恨。”卫鞅低声说着,“卫鞅没有在秦国消失,很简单,只是因为杜大夫根本没有那个本事罢了。”
    杜挚自承有着秦孝公的庇护,他真没那个本事伤及卫鞅,可杜挚越看着卫鞅平静如常的神情,就越是生气:
    “别得意的太早。尊法先贤有什么过错?遵循礼法又怎么了?常言道:法古无错,循礼无邪!卫鞅,我告诉你,你逆秦国祖宗法度行事,非要在秦国变法,只会把秦国带到邪道上!”
    “你,在害秦国!”
    五个沉重的字,重重的砸在了卫鞅面前。
    殿中的温度随着杜挚这五个字的出口陡然降低了,群臣都可以体会到话里那冷冰冰的寒意。
    那是最露骨的指责,虽然只有五个字,但这五个字,重若千钧,砸到任何一个人头上,都足以将一个人压垮。
    卫鞅自然也感受到了话里的寒意,但是,他不在乎。
    “是嘛?”
    卫鞅听着杜挚那指责,看着杜挚那神情,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他又看了看下面在听他们的群臣,他站在秦孝公前面没看见秦孝公,但也知道秦孝公此时定然也坐在背后那君位上,不安的盯着他。
    你,在害秦国!
    面对如此严厉的呵责,卫鞅该如何应对呢?
    杜挚有些愤怒的看着卫鞅,想看看卫鞅还能说出什么花?
    群臣,全都注视着站在秦孝公前面的卫鞅,等待着卫鞅的回答。卫鞅面不改色,眼睛重新转到杜挚身上。而在群臣的目光注视下,卫鞅只是轻轻一笑。他两片薄唇一张,就那样,毫不顾忌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了:
    “那我只能说:法古有错,循礼有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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