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秦孝公将卫鞅带来的法令细细的看了个遍。这花了很多时间,而且那两箱竹简还死沉死沉的,要是秦孝公自己搬着看的话怕是手都会累酸。
于是景监上去帮秦孝公递竹简,听着卫鞅的讲解,折腾了好大功夫,秦孝公这才堪堪将这些法令看完。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法令,秦孝公的心中不由的升上一丝感动:“客卿,辛苦你了。”
这一年多,卫鞅足不出户就是为了筹划变法,如今,卫鞅的成果全在他眼前,这垦令上面的每个字,都是卫鞅字斟句酌出来的心血……
他为了变法能够顺畅进行,对即将颁布的法令推敲了何止一遍?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秦孝公可以想见那辛苦。案牍上的工作虽然不如田间劳作让人感到身体劳累,可这却是天底下最辛苦的一门差事。
“臣这点辛苦何足挂齿。”卫鞅低低的笑道,“只是万事开头难,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才花了这么长时间。”
秦孝公突然想到:“说到万事开头难,这变法如何开局是一个大问题。”
卫鞅疑惑的望向自己一年多所撰写的那些心血之作:“这里不是已经准备好法令了吗?”
“我说的不是法令的颁布,而是如何在秦国名正言顺的展开变法,让变法开始的阻力稍微小一点。”秦孝公笑答道,“冷不丁的就将法令颁布下去,百姓根本不知道这法令是什么,对百姓有什么好——甚至有些朝臣都不太能理解这些法令,他们不知道这些法令有什么用,被人煽动起来,只会盲目的反对变法,变法遇到这样的阻力,还怎么进行下去?”
卫鞅摇头:“变法是对百姓好的,正所谓法以爱民,用政令引导百姓发现变法的好处,等变法执行的时间久了,百姓受到了变法的恩惠,还会反对变法吗?说到底,百姓是最好哄的,只要你对他好,他们就会十倍的回报你……”
卫鞅的话乍听起来是有道理的,但是秦孝公以为不对:
“但你在将法推行给百姓之前,首先面对的是朝中群臣,是世族老臣,不说服他们接受变法,变法连最开始的一关都过不了,还如何推行?”
“那自然是君上的事情。”卫鞅笑道。
秦孝公不由失笑:“好嘛,在这里等着我呢。”
“那么,君上想好该怎么开这个头了吗?”卫鞅问。
秦孝公说着:“已经有了粗略的谋划,但是,到时候还得要你帮忙。”
“君上需要臣帮忙,臣当然要竭尽全力了。”卫鞅认真的说着,“不知君上打算怎么做?”
秦孝公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在卫鞅编订法令的同时,他也一直思忖着这个问题,寻找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年多的成果,此时终于有机会向卫鞅言说:
“我现在已经派人着手散发秦国即将开始变法的消息了,等到这个消息传遍朝堂,将群臣中间对于变法的种种疑问都激发出来之后,再开朝会商议变法之事——届时群臣定当会对我提出变法的问题,由你将这些问题一一作答,一网打尽。这样,群臣可以通过问答的形式来了解变法,知道变法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目的是什么,对秦国有害还是有害,对他们有几分好处……群臣知道了秦国的变法的好之后就会对变法有一定的了解,就算不支持变法,也不会去盲目去抵制……”
“这样变法的开局就会轻松的多,变法法令颁布的时候的反对声音也会随之小很多了……”秦孝公轻松的说着。
将问题提前集中起来,然后一鼓作气将这些问题消灭掉吗?确实是个好办法……
正在卫鞅思忖的时候,秦孝公的问题适时而至:
“客卿以为,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臣无异议。”卫鞅点头,“君上办事,臣当然放心。”
秦孝公突然感觉卫鞅这个回答很无趣,但是现在可不是感慨卫鞅的回答有趣无趣的时候。
接下来,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卫鞅交代: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齐了,只是禁室里那些人手,我觉得还不够。”
“禁室,君上所派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啊?君上何出此言?”卫鞅有些疑惑。
而秦孝公不理卫鞅这句话,继续说着:“……而且他们和你还都不算熟悉,你手头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
“你看,我派景监到你身边来搭把手,怎么样?”
秦孝公郑重的对卫鞅说着。
什么?景监?!
且不说在外面景监是秦孝公的宠臣的传闻满天飞了,就算没有这条传闻,卫鞅也知道,景监是秦孝公身边极为重要的人,平时秦孝公处理日常事务都离不开景监,有些掏心窝子的话,秦孝公不便对群臣讲,对景监却没有半点隐瞒……
而此时,秦孝公说,要景监帮他做事?
卫鞅的神情有点恍惚,而那边的景监,却早已经向前迈了一步,对着卫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客卿你就收了我吧。”
“我知道,景监和我熟,和你交情也不错,而且景监处事冷静,通晓文事,对变法也有一定了解。你下达命令,景监一定能在第一时间了解你的意思,然后再将这个意思传达给下面的人,上通下达,为你和禁室的人员做磨合,这样的事情景监最擅长了——这个人选,不错吧?”
秦孝公试探的问着卫鞅。
而卫鞅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是很不错,可是……
“可景监走了,君上身边……”卫鞅问。
“我又不是离了景监就成废人了。”秦孝公羞恼的说着,“栎阳宫那么多人,谁不能帮我打理事情?”
“可不是谁都像景监这么贴心的……”卫鞅低声说着。
“唔……”秦孝公明白卫鞅说的不错。但是他认为现在卫鞅比他需要景监,景监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接受了秦孝公的安排。
秦孝公明白,现在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今天,他的腰间一直挎着一件物事。
那是一柄剑,名唤定秦,是他的父亲秦献公甫登君位的时候请良工巧匠打造的一把宝剑,秦献公将它作为国宝,自此之后,这把剑就成了秦国君主的象征,代表了秦公的意志。
而秦孝公挎这把剑,并不是要“意志”谁,而是要将这份意志交给应该持有他的人。
“景监,你过来。”
秦孝公发话了。
景监领命,来到秦孝公的面前,看着秦孝公解下了腰间的定秦剑,用双手举起,放在他的面前:
“接好这把定秦剑。”
景监的双手深处,却并没有接触定秦剑。他的手在颤抖,仿佛他在窥伺他不应得的财宝:
“君上,这如何使得……”
“我将定秦剑交给你。”秦孝公打断景监的话,目光炯炯的看向景监,“而你,要护得客卿周全!”
“明白吗?”秦孝公问景监。
景监的目光猛的被秦孝公震颤了一下,然后,双手稳稳的抓住了定秦剑: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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