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56章 遗骸

    秦孝公赞许的看向卫鞅：“这是个好办法。”
    “还请秦公一一查验。”
    卫鞅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孝公向景监一使眼色，景监便与秦孝公一起走了下来。
    秦孝公将手中的那块金子与卫鞅箱中的一一比对了，这才发现，卫鞅的箱子里根本没有与这件证物相同制式的金子。
    卫鞅那箱子里装的东西虽然对普通士子而言是一笔巨产，但对帝王之家出身的秦孝公而言，也就是一小箱金子罢了。
    而以秦孝公的眼力，自然可以发现卫鞅这一箱金子铸造的全都是山东六国的式样，而他手中这块，与那些金子迥然不同，显然是秦国本土所产的金子，不像是卫鞅身上所带之物……
    景监看着秦孝公手中的布袋和金子，陷入了沉思。
    “这里面确实没有和这块金子式样相同的金子……”秦孝公说着，“总之，要是说这块金子是卫鞅给那船夫的，我不信。”
    “可是君上……”栎阳令叫道，声音中隐隐然有些急躁，“他为了掩盖自己，和别人换金子，然后将换得的金子交给那叫刘六的船夫，那也是说得通的事情啊？”
    卫鞅不屑的望了栎阳令一眼：“自秦公发求贤令以来，那么多六国士子来秦，就算我给了他一块来自六国的金子，凭那块金子也未必怀疑到我头上啊。”
    “可是最近只有你雇了那人的船，所以也是你雇他杀人的——这难道不是事实？”栎阳令用略略有些沙哑，粗暴的问着卫鞅。
    “并不是我亲自雇的这条船，栎阳令你也是问过冯沧的，难道你把问冯沧的那些话都忘光了？”卫鞅讽刺的问着，目光望向一旁站着的冯沧，“冯沧，你向君上说。”
    冯沧看了卫鞅一眼，感受到了其中意味深长的目光，向前一步，对秦孝公一拱手：
    “禀君上，船是臣替卫鞅雇的，雇金也是一串秦国流通的方孔铜钱，并不是金子——卫鞅想要一游秦国腹地，臣与这位叫做刘六的船夫相熟，这才雇了这条船，在这之前卫鞅根本不知道雇的是哪位船夫，尚未谋面，又谈何雇船杀人？”
    说着冯沧言辞愈发激烈：“既然栎阳令怀疑卫鞅雇这船夫杀人，那么臣作为帮卫鞅雇船的人，前面又和卫鞅在一起受了杜济的侮辱，就算不是主使，怎么着也算是个帮卫鞅行凶的从犯吧？就算不是从犯，臣也是重要的证人，怎么有被这栎阳令故意放跑的道理？”
    “而你不敢抓我，甚或故意绕开我，不就是怕得罪秦国的士子吗？”冯沧接着冷嘲热讽着，目光陡然的转向栎阳令，言语锋利如刀割，“嘿嘿……怎么，得罪卫鞅不算得罪士子，得罪我个冯沧，就算捅了天了？”
    “原来栎阳令，也是欺软怕硬之辈……”
    最后冯沧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栎阳令被噎的哑口无言，而卫鞅此时却不满了：“我可不软。”
    “但你在那些士子中间风评可不好，至少你出了事儿，那群没心没肺的可没一个为你操心的。”冯沧摊手。
    “他们平日里嘲笑我都来不及，哪来的好风评……”卫鞅低声说着，“况且，这些人，一群庸人罢了，怎么能成事？”
    “行行行你行……”
    见卫鞅如此轻视士子们的力量，冯沧也是无奈。
    这些士子，一个人或许成不了什么大事，而好几个好几个的聚集成一个集团，就能够爆发出非同寻常的能量。
    而卫鞅自己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士子，他这个士子真是治学的士子，和他说了这种东西他或许也无法理解吧……
    冯沧如是想了想，摆了摆手，目光那么一转，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君上面前，连忙摆正了姿势。
    而秦孝公的话也在此时适时而至：“冯沧，你敢保证你说的话句句是真？”
    “臣安敢欺君？在君上面前诓君上，那臣还怎么在秦国待下去啊？”冯沧轻轻的笑了笑，言语中间有些不恭不敬，但是那话儿，听在秦孝公的耳朵里都是真真的。
    “那好。”秦孝公点点头，“你还可以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话呢？”
    “只要将那船夫叫上来，一切问题自然解决。”冯沧信誓旦旦的答道。
    秦孝公沉思了一会儿：“那好，那就将那船夫叫上来……”
    “不，秦公，臣有更好的主意。”
    就在此时，卫鞅向秦孝公说道。
    “哦？”秦孝公扬起了眉毛，“你有什么办法？”
    ……
    这是一片后园，中间放着那条本应属于刘六的船的遗骸。
    船底破了一个大洞，隐隐约约在那洞的周围可以看到斧凿的痕迹，而秦孝公与景监、栎阳令站在那里，卫鞅站在一旁，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看着那船。
    冯沧也站在一边，目光游离着，不由的瞟向那船。
    “这就是那船？”景监忍不住问道。
    “对的。”
    栎阳令回答道，目光从景监的身上移开，看了秦孝公一眼，最后目光又转向卫鞅：
    “就这残破的遗骸，还能搞出什么花？”
    卫鞅却是不管栎阳令，直直的望向栎阳令身后的那人：“王典，人带来了吗？”
    “当然。”
    王典带着刘六过来了。
    刘六看向那自己的船的遗骸，不由的感觉胆战心惊。
    便是这一条船将自己推入了牢狱之中受苦！
    前面，他是在靠这条船谋生，但是现在，他真是深深恨上了这条船，恨不得这船从这天地之间消失！
    但是卫鞅的重点并不在这条船，而全在他身上。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后生，刘六还是有着好感的——但是，他面对着的，不是这个后生，而是栎阳令……和秦孝公！
    多少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自己的君上啊！他觉得这后生——这位年轻的君上很有一番帝王之相，但是这帝王之相给他带来的，是更深沉的恐惧……
    栎阳令狠厉的神色瞪向他，瞪得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
    他再也没有多话，向秦孝公恭敬顺从的见了礼，便站在了一边。
    突然，他听见一个很陌生，又熟悉的扎耳的声音。
    他总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听到过了……
    “大伯，我问，你如实回答，可以吗？”
    刘六猛的抬头，看到了那张并不怎么熟的脸。
    他想起来了，这后生，叫卫鞅，本来该和这件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后生……
    “好。”
    刘六的声音还有些发蒙，但是已经足够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