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243章 施粥救人

    冰儿每日去施粥，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最新鲜的。
    天气是愈发寒冷了。
    如果没有棉衣过冬，几万流民都将被冻死。
    朝廷没办法为这么多人提供棉衣，只能够派遣太医在城外驻守，为流民免费医治。
    但太医毕竟是少的。
    能够起到的作用，也是杯水车薪。
    冰儿将这一切说给七七听，话语中隐现担忧，但他毕竟年龄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母后，如果不医治他们，就算喝再多的粥也是没用的。”
    严蕊珠在一旁频频点头，也是一脸担心。
    这两个小朋友往日的关系倒也并不亲近，这几日接连施粥救人，看得出严蕊珠对冰儿的感官直线飞升。
    七七笑了笑：“其实，医治的效果不如防范的效果好。如果能够为这些人提供防范措施，避免他们生病，当然是最好的。”
    “要如何避免呢？”两个小朋友齐齐追问。
    七七想了想，淡淡道：“我试试看吧。”
    她毕竟是皇后，当她想要掌权的时候总归能够掌权。
    蒋萋萋的宫娥见她出了仰夕宫，飞一般往御风阁报告。
    她冷冷一笑，吩咐道：“去，把那个没规矩的宫娥拉过来，重责二十杖。”
    她抬起眼帘望着宫娥的背影：“狠狠地打！”
    冰儿和严蕊珠就在她身后，听得她的话语并未觉出什么不同。
    只是跟随在后的宫娥们，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七七从来不是个冷血之人，她许多时候都是平和的，像是见证了太多大起大落，看尽了人世浮华。
    显露出这样的不屑和阴冷，还是第一次。
    有人前去拖拽那宫娥，她并不多看一眼，匆匆往宫外走去。
    道路旁的风景如旧，像是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走进这里。
    她来不及贪看风景，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到了宫门。
    御林军见了她恭敬万分，她开口道：“去传几个太医，要太医、女医，还有……何小文。”
    御林军眨眨眼，慌忙躬身：“喏。”
    她却不等太医们，领着冰儿先去了。
    倒是不巧，出宫正好遇到蒋茂游进宫。
    两辆马车正面相遇，蒋茂游下了马车，躬身送行。
    但那神态间满是鄙夷，根本看不出一丝恭敬。
    想来可笑，当初相濡以沫的家人，如今竟做了这样的仇敌。
    听风阁中的种种，而今回想可笑又可悲。
    她冷着脸没出声，就那么隔着帘子打量蒋茂游。
    她是皇后自然不必下车，但蒋茂游对她的尊敬几乎殆尽。
    蒋萋萋与她争宠，蒋家人只怕恨不得她早早去死。那时候的父女情深，母女情深，甚至兄妹情深，都成了一道烟云。
    她垂下眼帘，轻叩门板，车夫驾驶马车驰行飞快，将蒋茂游等一干人等远甩在身后。
    就这么驰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禁闭，城内士兵林立，随时做好制止流民强行冲破城门的准备。
    这么严阵以待的架势下，流火城中的景色却还略显繁华。
    卖茶的，卖肉的，卖包子的，叫卖热闹，往来人群络绎不绝。
    看热闹的百姓也不算少数，都在茶摊下津津有味的品茶，说着边境的战事，说着城外的流民。
    好似一点也不担心那战事会波及他们，不担心那流民会扰乱城池。
    七七下了马车，走上城墙，有将士飞快前来恭迎。
    她并不说话，走上了城头。
    站在城墙垛前，眼下是上万人的流民。
    这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正忍受着严冬的摧残。
    即使是寒冷的冬日，她仍能够闻到他们身上发出的阵阵恶臭。
    护城河的水仍在缓缓流动，但水太冷，河太深。
    他们没办法跳下去洗澡，也没办法取水来喝。
    开在流民中心，像花儿一般的粥棚，就是他们的全部。
    全部的饮水和全部的饮食。
    有人不满于现状，偷偷往附近采摘野菜和猎取动物。
    但，流火城建在一片平原之中，哪里来的那许多野菜，又哪里来的那许多的猎物？
    倒是生活在城外的农户，已然糟了严重的损失。
    冰儿道：“母后，儿臣就在那一处开设粥棚。”
    她遥遥看过去，那一处粥棚乃为赭黄色，最新最干净整洁，连那粥棚外的流民，似乎也比别处的流民更干净。
    她点点头：“咱们就从那里开始。”
    城墙下，何小文匆匆跑上来，恭敬低头：“皇后娘娘赎罪，微臣来迟一步。”
    他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那几个太医还不曾跟上。
    七七看他一眼：“无碍，走吧。”
    将士恭敬地为她打开城门，士兵飞快跟上来，护持着她出城门，走向粥棚。
    想要涌上来的流民，看见这般大的阵仗，登时畏缩在后，不敢上前。
    有聪明的流民，乍然看见七七，忽然高声道：“皇后，那是皇后娘娘……”
    立时有人惊喜附和：“是呀……皇后娘娘来看咱们啦……”
    人群的激动无以伦比，都涨红着脸高声传递着消息。
    仿佛皇后到了，他们的苦日子便要到头了。
    便要彻底摆脱这浑身恶臭，日日喝粥，忍饥挨冻的破日子。
    七七并不回应，只是微笑着继续朝前走。
    流民们自动散开，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好似在偌大的流民群中，扯开了一条巨大的暗色地毯。
    流民的大叫大嚷之后，变成了恭顺和寂静。
    四野无声。
    她仍不多回应，走进了冰儿设立的粥棚。
    冰儿与严蕊珠非常自然地走过去，开始为流民施粥。
    七七站在二人身后，淡淡道：“另辟一座工棚出来。本宫要为大家治病。“
    这几十个施粥棚中也有太医职守，但毕竟僧多粥少。
    此刻她愿意开棚救人，自然是好事儿。
    棚外的流民听得消息，欢欣鼓舞，纷纷奔走相告。
    七七转头看着何小文：“先从孩子开始。”
    懿旨出，前来治病的婴儿实在不少。
    后续跟来的太医见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道：“再寻儿科大夫来，再送药材。”
    夏夕如今已然变心，但她以为要点药材，调度几个太医，大概还不会妨碍他什么。
    果然，太医往太医署直取药材，并未遭遇任何人的阻拦。
    且，夏夕似乎已经知晓她的行踪。
    到了酉时，受到治疗的婴孩已经多达百人，开出的草药也价值千金。
    然，流民中婴孩良多，想要全部治疗恐怕还需要时日。
    何小文的医术是没的说，流民们大加赞赏，感激不尽。
    七七见状，分外欣慰。
    天色渐渐黑下了，何小文也累了一日，七七关闭了医棚，领着众人返城。
    破天荒的，流民们并未前来阻拦。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自发跪在了让开的道路旁。
    他们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淌着眼泪。
    七七的身世，其实天下皆知。
    她曾被这些流民所不齿。
    但现在，所有人求天无路，只好跪在她跟前。
    跪着的这一刻，显然已摒弃了全部的偏见。
    她现在就是他们的皇后，是他们的救世主。
    可她却没办法救治这许多人。
    她冷冷站在马车前，望着人山人海跪伏在地，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她要走，流民不肯。
    哭声愈发激烈了。
    他们没有挣扎，没有争辩，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像往常一样袭击任何人。
    但他们的哭声，却比暴戾更容易留住人心。
    七七黯淡下脸色，淡淡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先想想办法。”
    人群“哗”的一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三万人来到这里眼看就要月余，但夏夕从未见过他们。
    朝臣也从未探望过他们。
    而今，皇后开设医棚为他们免费医治，甚至因为他们的哭声，答应为他们想想办法。
    自古以来都说当官儿的是父母，可百姓从未感觉到他们是父母。
    大约，也只有在此刻，他们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皇后娘娘……”有人按捺不住，开始低声哭泣。
    越来越多的人高声悲号。
    人人口中是那句含糊的“皇后娘娘……”
    说得不够真切，但感情却真挚。
    七七呼出一口气，没再理会众人，登车离去。
    进了城门，太医们各回各家，各自休息。
    连何小文也被她送走。
    众人累了一日，见她这般宽怀，十分受用，恭敬告退。
    回宫，就只剩下冰儿和严蕊珠还有她三人。
    宫门口，被人拦下。
    一个面生的宫娥，高声道：“已过了落锁的时间，皇后娘娘且明日再进宫吧。”
    皇宫里的确有戌时关门，亥时落锁的规矩。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况她是皇后，何况她出宫是去救人。
    仰夕宫的宫娥站在那里，几乎气的要发抖：“哪里来的贱婢，还不快打开城门，迎接皇后娘娘回宫！”
    七七隔着车帘，脸色亦是铁青。
    御林军正要大开城门，那宫娥却呵斥起来：“谁敢开门！皇后不是要出宫救人吗？她心机深沉，谋算缜密，难道连宫中落锁都算不准？要救人做脸面，还怕有家回不得！”
    句句诛心，却句句冒着醋味。
    冰儿猛然掀起车帘，一步跳下去，遥遥指着墙头上的宫娥，呵斥道：“滚开，敢挡本太子的路，你不想活了！”
    虽只十一岁，却已气度非凡。
    宫娥大惊，捂着嘴巴吓傻了眼。
    “奴……”她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似乎根本没料到，与七七同行之人还有太子和蕊珠小姐。
    七七没吭声，唇角却挂起了笑意。
    御林军再也不敢装迷糊，飞快打开了城门。
    却被冰儿一脚踹在腿上。
    那御林军也不傻，当即摔倒在地，磕头不敢叫唤。
    冰儿怒气未消，就要上城门抓人。
    七七道：“让宫人去吧。打断了那贱婢的双腿，再发配暴室为奴。”
    “喏。”宫娥应下，匆匆上了城楼，抓住那宫娥的衣襟，甩手就是十几巴掌，打得年轻的宫娥眼冒金星，跪倒在地。
    鲜血和眼泪顺着留下来，宫娥含着血水，恐惧颤抖道：“皇后娘娘喜怒，皇后娘娘喜怒……奴再也不敢了……”
    磕头如捣蒜，生怕真的打断了双腿。
    七七面色冷淡，撩起车帘看过去，低声道：“怪道选个面生的丫鬟，原来是特地来送死的。不过是为了给本宫添堵，何须劳费一条人命？”
    她丢了车帘，静静道：“本宫改主意了，不必送她去暴室。只将她双腿打断，丢到白鹭园喂鸟去吧。”
    白鹭园里不曾养过鸟，一直养着夏夕的秃鹫。
    那些秃鹫本来以灵儿为首，后来灵儿误入邪道，再无踪影。
    而今的秃鹫都是些吃腐肉没思想的蠢鸟。
    马车穿过城门洞，径直往仰夕宫去。
    城墙上宫娥已然吓瘫了。
    活生生的人喂食秃鹫，当初九阴圣仙登天时，梅园中也曾发生这一幕。
    宫娥尖叫起来：“不……皇后娘娘……”
    隔着很远，仍能听清。
    夏夕于第二日知晓了她坐镇城外，为流民治病的事情。
    也听闻了七七与御风阁宫人在城门口的交恶。
    早朝上，便有大臣极力弹劾。
    其中，以蒋家父子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