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210章 发丧

    御林军忘了去找萋萋的麻烦。
    奔跑的温太妃也显出了焦虑之色。
    二十四王年纪尚小,呆萌地看着萋萋,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萋萋目光一闪,匆匆奔去了宫门口。
    别说是她,就是养星斋中的老臣们,也奔跑的飞快。
    都想见识一下九世天子究竟是何尊容。
    到了宫门口,东方秀已大开城门。
    她才看清,宫门口环绕着许多路兵马,形形色色,显然等待良久。
    那大道中央,一辆矜贵的马车金碧辉煌,车门紧闭着。
    车驾两旁站着的,赫然正是秋霜与春水。
    秋霜的脸很白,白的骇人。
    好似经年没受得阳光。
    又或是涂了砒霜。
    春水面色铁青,似乎身中独特的药蛊
    二人站在那里,阴邪之气分明,不像是名扬天下的一等侍卫。
    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凶悍修罗。
    马车后,数以千计的黑衣人,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序,排列向中央大道那头。
    这些人身份不知,但一观便是军中派头。
    千人兵马,除却呼吸声,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宫门口的赭黄御林军,“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列迎宾队,恭敬迎接。
    萋萋目光闪烁,握紧了拳头。
    心跳一瞬间加速。
    守在宫门口的老臣们面色变换,终是伏地叩首。
    连绵起伏的声音,缓缓地从宫门口涌向中央大道那头。
    湮没了所有的不平之声。
    “恭迎九世天子还朝!”
    ”恭迎九世天子……”
    声音很大,震颤山河,嗡鸣于耳。
    晃动着那皇宫三丈高墙,仿似在卑微地颤抖。
    萋萋脸色苍白,紧紧地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马车。
    她没有下跪。
    她就这么突兀的伫立在宫门口。
    耳畔那些声音,忽然就再也听不到了。
    满世界只剩下那辆华丽的马车,那两个阴邪的下属。
    车帘却被掀起。
    掀起车帘的人是秋霜。
    她恭谨地低着头。
    春水已在马车前铺好了坡形脚踏。
    车中人驱动着轮椅,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啊……”几乎是同时,整个宫门口的人都在压抑地惊呼。
    像是见到了人世间最不可测的事情。
    人人脸色变换,抬着头,不知道这一跪是对是错。
    轮椅上,潇阳王云淡风轻地看过来,妖冶邪魅的脸一如当年。
    只不过是冷冷一眼,全场的惊呼声霎时止住。
    再也听不到任何。
    萋萋仍杵着。
    像是一支标杆。
    也忘了她现在的身份,不是潇阳王妃,而是军中小将。
    一个容貌普通的男人而已。
    四目相对,轮椅上的潇阳王勾唇一笑。
    一笑,竟化解了她万千忐忑,无限心慌。
    就这么一刻,她便似饮了一壶温热的甜酒,从身体到心灵都暖暖的。
    没了担心受怕,没了恐惧焦虑。
    他的目光像三月的春风,四月的春水,温柔恬淡。
    她一怔,慌忙跪了下去。
    口中道:“恭迎九世天子还朝。”
    清脆的声音在空阔的场地上回荡,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
    下一秒,全场雷动,跟着她再次喊出:“臣等,恭迎九世天子还朝。”
    纵使大家对国师口中的九世天子,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纵使大家都希望心目中的某个人成为大夏新君,接管盛世江山。
    但,一旦九世天子被确认为潇阳王,许多人立刻望而却步。
    不是不愿意争夺,而是注定争夺不赢。
    只是徒劳一空。
    天下是属于强者的。
    当年种种,众人如何会忘记。
    温太妃脸色铁青,拉着二十四王跪在宫道边,一双美目转动飞快。
    二十四王“哇”的一声哭出来:“不要……不要他进宫,我怕……怕,母妃……”
    他不停地往温太妃怀里拱去,像是受到了十足的惊吓。
    温太妃手足无措,慌乱地哄着他:“焰儿乖……他是九世天子,是你的皇兄……”
    然而,二十四王仍激烈的哭喊着。
    哭声被连绵起伏的恭迎声掩盖,不值一提。
    许多人也刻意将这哭声忽略。
    潇阳王款步驱使轮椅,徐徐进宫。
    走过她们母子跟前,却停了下来。
    二十四王的哭声愈发大了,誓要冲破这屏屏阻碍。
    潇阳王转头,看着温太妃温婉的容颜不语。
    温太妃慌了脸色,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潇……潇阳,九世天子……”
    她紧张地脸色通红,拉着二十四王的手太过用力,孩子哭得愈发大声。
    “哇,母妃你弄疼我了,呜呜,焰儿怕……”
    几乎,要就地翻滚起来。
    潇阳王冷冷笑笑,妖冶的目光盯着二十四王白皙的脸蛋儿,迟疑出声:“冰焰王?”
    二十四王哭着,并不回答。
    温太妃慌忙叩首如捣蒜:“是的天子,孩子正是……正是冰焰小王爷,您的二十四弟。”
    潇阳王点点头,转过脸继续往宫门口走去。
    他身后,却响起云淡风轻的嗓音。
    “带走。”
    “喏。”立刻有御林军上前,将温太妃和二十四王押解着,匆匆拖入皇宫去。
    温太妃大惊失色,拼死护着孩儿:“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子!天子,看在我与王妃多年情谊的份上,不要杀我的孩子。天子……我曾在国师回宫时,救了王妃一命,我不是有心要……天子!”
    她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一双眼睛通红如血。
    像是一个拼命保护婴儿的母狮。
    可惜御林军仍捉着她,将她押解入宫。
    连带着她的孩子,小小的二十四王,也被拎进了宫门。
    萋萋看过去,孩子已经不哭了。
    瑟缩在御林军的胳膊上,像是一只年幼的狗仔。
    一张脸通红泛青,喘不过气来。
    潇阳王仍然镇定的向前,一步一步,轮椅不曾停歇。
    春水和秋霜跟着他,一步一步,不卑不亢,沉默不屑。
    御林军收了雪亮的佩剑,步步跟上,护卫着他朝九州天下最尊贵的权力中心走去。
    宫门口,滔天震震的呼喊声不曾停歇。
    所有人都在恭迎九世天子。
    大臣、将士、百姓、宫娥,人人躬身垂首,趴伏在地。
    萋萋闭了闭眼,垂下头颅。
    潇阳王归来了。
    以半残之身,掌管百万江山。
    六部尚书一个个如蔫了的青菜,耷拉着脑袋,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此前盘算的种种,尽数化作乌有。
    温太妃被一杯毒酒就地处决,不问青红皂白,不给辩驳的机会。
    阖宫妃嫔惴惴不安,苦于无奈,不能掺言。
    冰焰小王爷被送走,送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而最注重皇室族系的宗亲大臣们,竟无一人站出来反对。
    双儿仍被大理寺审问,潇阳王又加派了刑部会审。
    如此,想要藏住蒋氏夫妻的消息,竟是不可能了。
    别说大理寺整人的手法很多,刑部八大刑具,就不是正常人可以抗住的。
    太后与皇后等人仍被禁足后宫,无令不得出门。
    就是朝臣们,也被勒令暂停议事。
    若有朝臣想要生事,则当夜必定有黑衣人闯入府中,将阖府之人灭门。
    大臣惊惶,刑部却一定会派人彻查。
    查来查去,毫无眉目,只称之为偶然事件。
    城中接连发生几次这样的偶然事件,再也没有大臣敢于结党营私。
    都在静观其变。
    大夏仍无主。
    夏泽与国师还在闭关之中,七七四十九日还未到期。
    萋萋仍奉命掌管御林军,授命她的人是潇阳王,旁人再也不敢质疑。
    她站在御书房门口,瞧着珠帘后默不作声的国师,脑子里始终有些转不过来。
    不过,她并不多问。
    因为,自打潇阳王回宫,也并没有与她单独谈过什么。
    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士兵。
    四十九日很快就到了。
    国师终于从闭关中醒来。
    他身上的那股阴邪之气再也不见,唯有仙风道骨。
    人人面见他时,油然而生一股臣服与敬佩。
    夏泽却没那么好运。
    准确的说,夏泽实在是太过好运,因为服用了长生丹,从此登临了仙界,位列仙班。
    国师又做了些道场,召集道童为夏泽收拾残留的肉身。
    也就是人世间所谓的发丧。
    棺樽上贴着的明黄符纸,写的不是一长串的谥号,而是九阴圣仙。
    大臣们对此意见很大,却没人敢提出来。
    至于皇室宗亲,德高望重之人早被夏泽在生前杀了干净,再也没有能与潇阳王抗衡之人。
    能抗衡的大势力,比如长昏侯,比如兵部尚书,比如御史台掌史,比如秀川书院,再比如十万御林军,早就倒戈于他。
    成为他收服江山的先锋军。
    东方秀是其中的翘楚。
    各级将帅在此次争夺中没有什么发言权。
    因为边境胶着,云怀卿虎视眈眈,还生擒了卫子龙。
    战火眼看就要烧入大夏国境线。
    将士们无暇知晓发生在流火城的事情。
    潇阳王既然成了九世天子,自然不肯去交换卫子龙,云怀卿怎肯轻易收手。
    边境上打得火热,对后方全然不知。
    九阴圣仙发丧,参与丧事的将帅,只有林世南一人。
    他算是唯一能说的上话的武将。
    然,新君是他的女婿,他如何会反对。
    自然,一万个赞同。
    夏泽发丧,速度很快。从丧事操办到运送棺樽入陵寝,不过花费半个月时间。
    直到棺樽合上,墓碑上仍写着九阴圣仙四个字。
    潇阳王对这个称号十分尊崇,国师更是爱护。
    决不允许任何人更改。
    到此时,几乎已是盖棺定论。
    正月的天气寒冷料峭,大臣们跪在陵寝下参拜新君。
    人人穿着恭谨的朝服,三跪九叩,一份不错。
    潇阳王微微一笑:“平身。”
    萋萋站在台阶下,逆光看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忽然有点恍惚。
    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境。
    没想到,这么快他竟当上了皇帝。
    夺取江山,不是要耗费许多心血,伤亡许多人马么?
    但到了他这里,好似顺理成章。
    她不解。
    她微微转头,看向台阶下的朝臣,松了一口气。
    远远地,皇陵外却有人奔跑而来。
    她眯起眼睛,看清一抹赭黄。
    赭黄色的衣裙,赭黄色的头冠,衬托着不算鲜丽的容貌。
    是皇后,夏泽的妻子。
    自从夏泽迷恋上修仙得道,皇后就不再得宠,虽然住在宫里,但许多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此次发丧,新君也将太后与她禁足,没能允许他们参加今日的送葬。
    “皇上……皇上……”皇后哭泣地凄惨。
    不算漂亮的脸,愈发显出三分丑陋。
    也难怪夏泽宁愿修仙,也不愿陪伴她。
    潇阳王脸色冷淡,春水已一步跃下,挡住了皇后的去路。
    皇后趴在台阶上,仰头望着潇阳王:“七弟……求求你,让我跟皇上一起走吧。我已生无可恋,不愿苟活。”
    她声音哀婉,听得人心头一酸,也不知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新君没有出声。
    礼部尚书道:“皇后娘娘……先皇这是升仙得道去了,早已了却凡尘,您就不要再追随了。安稳住在宫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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