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196章 得救

    这些秘辛，当初审问郑炳芮时，后者并不能完全知晓。
    萋萋一直对潇阳王功夫盖世，却落得遭人反吊琵琶骨的下场，耿耿于怀。
    而今，总算是明白了真相。
    她傻愣愣地站在辛荷苑空阔的屋子里，难以对听来的真相，做出准确的反应。
    应该说，她已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温太妃哭得凄惨，她的眼前仿似能看见刚刚描述的画面。
    御书房中，太子弑君杀父，企图谋朝篡位，潇阳王领兵冲入御书房，却被武威大帝设置的机关，一举废尽武功。
    尽管，弑君杀父的人是太子而不是他。
    温太妃道：“萋萋，不是我不肯帮王爷。到了那步田地，你说王爷可还能翻身？我若不答应太子的要求，我的儿子就一定会死。”
    武功尽废，筋骨禁断，他似烂泥一般瘫倒在御书房门口。
    而太子夏泽，却身体康健，万般皆好。
    夏泽不会放过他站队中的人。
    温太妃和二十四王首当其冲。
    可，若是温太妃帮着太子撒谎，只说潇阳王弑君杀父，谋逆犯上。
    那么，太子名正言顺做皇帝，还可趁机灭掉潇阳王的所有，将其踩踏入尘埃之中。
    本来，那圣旨上挂着的名字就是夏泽。
    武威大帝从来没有想过，要将皇位传给潇阳王。
    二三十年来，皇位的继承者始终是太子，从未变动过。
    只怪世间人痴傻。
    萋萋目光一颤，忽然想起东方秀所说的话。
    他说，潇阳王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没有被武威大帝欺骗，所以他的七儿还活着。
    她垂下眼帘，不语。
    殿中寂静空凉，香炉中的轻烟袅袅，像是要为这本就迷蒙的世间，再加一层朦胧。
    温太妃道：“国师深受皇上器重，又一心想要抓住王爷。只要你不惹怒国师，应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王爷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一定会来救你的。”
    这样安慰的话，萋萋却只是冷淡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人。
    隔了许久，才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我能原谅你。曾经，你可是发过誓的，要做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
    她微微一停顿，淡然道：“你若是真的想要报答我，想要我原谅你，现下就有一个好办法。”
    温太妃目光如旧。
    萋萋道：“放我走。”
    深宫内苑，别说是放走一个人。
    放走一只蚂蚁，也会被御林军发觉，也会被人在偌大的宫中传遍消息。
    温太妃可敢？
    眼前人目光闪烁，温柔的脸上显出一丝坚毅：“去御书房寻你时，我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你想走，我即刻就能放你离开皇宫。”
    萋萋一惊。
    这话说得可算过了。
    深宫森严，纵使二十四王再是呼风唤雨，权势滔天。
    也不过是个三岁小奶娃而已。
    而温太妃，也早已是太妃，不能过问宫中琐事。
    “此话当真？”萋萋冷声问。
    她不能确认今日的国师就是夏夕。
    所以，也不能确认跟在锦鹏身边，是否安全。
    可若是离开皇宫，她立刻就能藏入郡主府，教人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温太妃看着她：“你死而复生，生而又死，这流火城中人早对你诸般猜测。就是皇上，也对你的举动十分上心。此次你突然出现在南诏边境，委实吓了人一跳。现下你又被捉回流火城，皇上一定会加派人手看着你。绝不会再放任你掀起一点儿风浪。”
    “所以……”
    温太妃微微一叹：“你若是真的要走，就彻底的走，不要再出现在流火城，不要再想着报仇。我只怕……”
    仇没有报到，却丢了性命。
    夫妻二人天各一方。
    萋萋冷眼直视：“我不会被朝廷找到，只要你能放我走。”
    温太妃颔首：“好。”
    出宫，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她还没反应过来，温太妃已伸手掐住她脖子，没等被掐两下，外头的宫娥就跑了进门。
    一团乱糟糟中。
    温太妃拉住她藏入了后殿，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具尸首，竟生得跟她十分相似。
    或许，只是易容的相似而已。
    不管怎么说，是将她替换下来。
    只说温太妃失手将潇阳王妃，掐死在辛荷苑的正殿中。
    而她，被小心翼翼藏入御膳房运送潲水的大车中，匆匆出了皇宫。
    时间上，竟然一丝不错。
    果然，温太妃早已算计的精确不漏。
    出宫，马车拐过繁华的街道，在进入处理皇宫潲水的专属院子之前，将她放下了。
    赶车的人并不知道她的来路，装聋作哑的放走她，而后无事人一般赶着马车，进入了小院。
    萋萋仔细辨认清楚方位，匆匆往郡主府去。
    到了郡主府，门口正有郡主的马车等着离去。
    她不敢上前，远远地躲在无人行走的廊檐下，默默地看着。
    直看着双儿乘坐马车离开郡主府，这才跳上廊檐，静默等候。
    这么一等就是一日。
    一直到太阳下山，马车才从长街那头拐入，径直入了郡主府的大门。
    她贴在马车底下，像一只灵活的壁虎。
    进了门，还没到二门，下人们便驾驶了马车离去。
    双儿另换了软轿往主院去。
    她只好从马车底下钻出来，趁着大家不注意，潜入了安顿蒋氏夫妻的小院落。
    院中花繁叶茂，景色颇为优雅美丽。
    长孙家显赫一时，最后却被武威大帝亲手除去。
    当日，众人不知道武威大帝的意思。
    只以为长孙家气数已尽，贪墨太严重。
    现在，总算是明白大帝的用意，绝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是怕外戚专政，提早做好了防备。
    防备太子因为母亲的关系，继续重用长孙一家。
    萋萋恍惚记得，武威大帝曾为潇阳王指过一门婚事。
    因为潇阳王不肯答应，这才不了了之。
    那门亲事的女主角，似乎就是长孙家的小姐。
    若当日，潇阳王答应迎娶长孙小姐为正妃。
    武威大帝在拔除长孙家族时，会不会更名正言顺地杀掉潇阳王。
    这等谋朝篡位的帽子，自古都是很好扣上去的。
    萋萋越想心头越凉。
    只怕，潇阳王很早就知道了武威大帝的意图。
    所以才会将她安顿在潇阳城中。
    她微微一叹，想着夏泽将宅子赐给双儿的举动，摇了摇头。
    帝王心，就没一个是好的。
    匆匆前行，很快就到了小院。
    蒋茂游和夫人正在院中修剪花枝。
    他们被双儿安了个花匠园丁的职务，就这么被藏匿下来。
    夫妻二人背对着门口，萋萋悄悄一笑，先将门关了，这才出声招呼。
    “爹，娘……”
    二人忙回头，蒋夫人一见了她饱经风霜的脸，忍不住小跑两步迎了上来。
    “我的儿，你……竟平安回来了吗？”
    蒋夫人话问的奇怪。
    萋萋一笑：“难道我还不能平安回来么？”
    蒋茂游老眼通红，叹一口气：“听郡主说，你被国师锦鹏带进了皇宫，生死未卜，我们以为……以为你又出事了。”
    她不由一笑：“一言难尽。”拉着爹娘的手，进门细说。
    将一路种种诉说清楚，又将鹅山之行，鹅山所见，包括潇阳王反吊琵琶骨此事，也都细细说了。
    直听得夫妻二人惊魂不定。
    蒋夫人道：“女婿这是跑掉了吗？”
    萋萋目光闪烁，点点头：“算是跑掉了。不过……国师很厉害，也不知道夫君是不是他的对手。”
    三个人都是一叹，蒋氏夫妻愈发担心。
    蒋茂游道：“不管怎么说，跑掉了总比被吊在山里强。现在你又被温太妃搭救，总算……是都保下了性命。”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好的结局。
    老人家要求不高。
    萋萋点点头。
    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敲门声有些急促。
    萋萋目光一闪，躲入了门背后。
    蒋夫人打开了小院的门，门口只站着双儿一人。
    双儿没有带丫鬟过来，显然是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个小院的秘密。
    蒋夫人道：“郡主，您……”
    双儿脸色担忧，将小门关闭，这才往花厅中走。
    一面走一面道：“我往宫里寻萋萋，想变着法子让她从宫里头逃走，可惜……”
    她眼眶通红，险些落下泪来：“伯母，萋萋她……她被温太妃掐死了。现下那尸首就摆在辛荷苑里，皇帝下令谁都不许动。要大理寺派仵作连夜验尸。”
    她眼泪滴滴滚落下来：“我……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一想到当日一别就是永别，早知道我就不放她走了……”
    她哭得伤心，蒋夫人始终没什么表情。
    她不由得急了脸色：“萋萋没了，您老怎么一点不伤心，那可是您的亲闺女啊……”
    别说蒋夫人，就是坐在桌边的蒋茂游也没什么神态。
    夫妻二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的背后。
    萋萋微微笑着，躲在门背后，望着双儿的背影，一笑。
    笑声惊动房中央的双儿。
    双儿回过头来。
    一眼见着她，先是吓了一跳。
    直变了脸色，这才惊喜若狂道：“萋萋……你没死？！那温太妃……”
    仿似恍然大悟。
    双儿一拍手掌，道：“温太妃跟你的情谊非同寻常，原来真是她放走了你。只是……这心机也未免太重了。”
    双儿收到消息，便往宫中去寻萋萋。
    其实并没有什么完全的策略。
    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
    可温太妃却不是这样。
    那是做了十足的把握，这才装作不经意撞见萋萋，顺道请她吃个饭，叙叙旧。
    萋萋点点头：“是她放了我。现在，只要大理寺验不出尸体的真假，就没人知道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双儿惊喜：“不管真不真，假不假，总之你好好呆在这里，哪也不要去了。我会派人寻找潇阳王的下落，再打探温太妃的近况。”
    萋萋点点头。
    就这么安顿下来。
    忽然之间，就轻松万分。
    潇阳王逃了也好，乔装成锦鹏也好。总归是安全的。
    只要他恢复了武功，这天下就任他东南西北，天上地下，恣意遨游。
    谁也为难不得他。
    而她蒋萋萋，也可暂时偷得片刻闲情。
    宫里头没消息传来，她便和爹娘修剪花枝，做点小菜，一家人围坐在花树下，品尝难得的安宁。
    夏夜的星光很美，天空墨蓝如洗。
    星子颗颗璀璨，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取。
    蒋茂游又说起了孩子，提议她将夏冰接来郡主府照料。
    或者，他们也可返回野村武馆藏匿起来，悄悄养大了孩子。
    不必躲在双儿这里，给双儿添麻烦。
    萋萋却拒绝了。
    潇阳王逃出生天。
    一定会报尽前仇，夺回江山。
    孩子跟着她太危险。
    而她，也想帮他一臂之力。
    蒋氏夫妻不解。
    萋萋望着星空，微微一笑：“乾坤，也该扭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