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185章 鹅山

    一大群人在丛林中打探,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再也经不住她的劝说,纷纷改道,往相邻行省打探消息。
    她说的不无道理。
    再前行,她只带着秦才,往边境更深处走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山寨,穿过许多村镇,走过许多高山,趟过许多河流。
    秦才手握砍刀砍着沿途荆棘,问:“夫人果真跟着蒋伍长学过丛林生活吗?”
    她挑眉:“不曾。”
    秦才一愣,笑起来:“王爷……会在前方吧。”
    谁知道呢?
    就这么一路走,遇到村镇便借宿歇息。
    许多村镇根本不用银子,都是易物交换。
    他们沿途狩猎,寻觅珍贵药材,与人置换。
    过得倒也还好。
    只是蛇虫鼠蚁太多,用了从当地人那里换来的药粉,总算保得了性命。
    这一日,二人行到一处村寨,见寨子辽阔,方圆不下二里,决定进寨打探些消息。
    到了寨门口,只说是采药人,并不引人怀疑。
    村民接纳了他们,放任他们进入。
    甚至还将他们二人,引入了自家的竹楼里歇息。
    天色尚早,远望寨子外头,有滚滚江水,不知通往哪里。
    那江水清澈翠绿,闪烁着莹莹波光。
    宽阔的水域那头,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不知几千里也。
    萋萋和秦才在边境穿梭了这么许久,对当地人的土话基本熟悉,大概能听了明白。
    二人给了家主些米面、银子,安心地住了下来。
    晚饭是一种像红薯一样的块茎物,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说实话不好吃。
    但这样的饭菜却是这家人最好的主食,若不是因为他们远来是客,又付了饭钱,恐怕还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萋萋默默吃着。
    家主人和秦才淡淡的攀谈。
    其他成员都默默地坐在火堆旁,并不言语。
    谈着谈着,家主人忽然笑起来,眉开眼笑地说着好事。
    大意是,这么一年多来,来他这里借宿的外地人挺多。
    都是上山采药的。
    不过,很多人被蛇虫咬伤,连治蛇毒的草药也不认得,根本不像是采药之人。
    不过,人家给他银子,又给他米面什么的,他也不好意思戳穿他们。
    但都不愿意让这些身份可疑之人住太久,总会天明就赶人离开。
    他看萋萋和秦才十分沉稳,随身带的草药都是极品,一见就是真的采药人。
    他也认得些草药,对能够采药并出山卖药的人很敬佩。
    希望萋萋和秦才能经常路过这里,常住这里。
    这本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客气话。
    有几分假也有几分真意。
    萋萋却听出了其他的味道。
    她问:“一年多来,很多人来这里采药吗?”
    家主人道:“是的哇,都是克鹅山的。”
    他很认真的指着窗户外那片黑黢黢的山脉:“就是那头哇,他们克那里都是走这里过的哇……”
    她抬起头,望着那形似一只巨鹅的山脉,目光闪烁。
    过了良久,才状似无意道:“那鹅山上果真有那么多极品草药,引来这么多采药人?”
    家主人摇头不信:“我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哪里有草药,哪里有蟒蛇都是晓得的。鹅山上毒蛇猛兽多得很,永远不会有好草药。好草药都是有灵性的哇,不可能长在那种地方的哇!”
    他下了结论。
    她点点头。
    那么鹅山究竟有什么呢?
    究竟有什么,一年多来,引来这么多人?
    她点点头,低头吃着手里的食物。
    秦才道:“这些人从鹅山采到草药,还会从你这里回去吗?”
    这句话问到了点上。
    家主人摇头,又点头:“来了好几拨人,有时候十几二十个,有时候三五个,很少从这回去的,都是克了鹅山就没影子了。”
    如此,萋萋对鹅山愈发怀疑。
    她与秦才对视一眼,很容易从后者的眼中看出跟她一样的意思。
    她不再多问,闷声吃饭。
    这一夜,他们歇在小阁楼里。
    因为伪装成兄妹,所以并没引得他人怀疑。
    天没亮,他们起身,匆匆出门。
    好客的家主人正等在门口,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我就晓得你们要走。来采药的人,都是清早八早就要走的。来,给你们带些蛇药。鹅山上,有一种金钱银灰蟒,是剧毒,咬了人就要死的。”
    他手中拿着一包药粉,递给萋萋:“那些假的采药人,我都不给他们蛇药的。你是好人,我给你。我活了五十八岁,虽然没看过好多外头人,但是我一眼看你,就晓得你不是坏人。”
    她真不知道,原来这山寨农夫还会相面。
    不过,听了还是很感动。
    她将蛇药收下,小心翼翼保存,又从身上掏出银子,递过去。
    家主人摆手推辞:“我们一家人,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困龙塆的,用不上好多银子。”
    萋萋看着他,见他肤色黝黑,脸部沟壑纵横,沧桑羸弱。
    实在不像是个五十八岁的老人。
    倒像是个七十岁的老者。
    她微微一笑:“多谢你,老伯。”
    作别家主人,二人没再打探消息,径直往鹅山去。
    直觉告诉她,鹅山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或许,就关于潇阳王。
    她将专治金钱银灰蟒的蛇药分给秦才一半,认真道:“保命要紧。”
    那老伯应该不会害人。
    二人这一次走的飞快。
    到了大江边上,却傻眼了。
    如此宽阔的地界,插翅膀也难飞越过去。
    除非有桥,或者是船。
    仰头四顾,并无船只,也无行人。
    如此天险,难以逾越。
    萋萋紧蹙着眉:“那些人如何过去鹅山?”
    这些人有来无回,至少也到了鹅山地界。
    他们难道还能被大江阻拦住。
    她不死心,领着秦才沿江奔走,试图寻找路径。
    找了一天,没找到。
    二人又饿又累,只好选了僻静处生火造饭。
    冬日的边境虽然不冷,夜里也是有寒气的。
    江边有鹅卵石,干净又通坦,若是野兽袭击他们,很远就能看到。
    如此,夜幕降临时,二人便靠着篝火,就近睡觉。
    睡到半夜,隐隐约约听得窸窸窣窣之声。
    萋萋睁开眼,目光却冷得如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游近了篝火,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月色不算清晰,所幸篝火还有些火苗。
    那蟒蛇可能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情况,不敢靠近。
    借着火光,萋萋能看清它完整的样子。
    这是一条七八米长的大蟒,浑身银灰色,泛着阵阵寒芒。身上遍布着金色的铜钱状花纹,看上去竟有几分奇异的美感。
    金银交替,像是宫廷里专司制造的金绞银。
    很有点华丽气息。
    她愣了愣,盯着蟒蛇直勾勾地绿豆眼,忽然灵机一动。
    临走时,老伯给了她一包蛇药,专门治这种蟒蛇,却不知管用不管用。
    若是一击不中,她很可能被这巨大的家伙绞杀。
    可若是一击得逞,当下便免除了这危险。
    蟒蛇浑身油光水滑,这皮囊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她心思胡乱动着,却不料夜色中,又有许多金钱银灰蟒游了过来。
    大大小小都有,唯独一直盯着她看的那一条最巨大。
    可能是蟒蛇的王。
    她惊愕了。
    冷汗从她的脊背流向她的腰部。
    但她不敢做声,也不敢转动脑袋,生怕一个不注意,蟒蛇就对她发起攻击。
    秦才醒了过来,与她背对着,看鹅卵石上成群结队的金钱银灰蟒,傻眼了。
    他胆子大,开口:“夫人,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眼瞧着越聚越多的金钱银灰蟒,她目光一闪,狠狠蹙起眉,倏地摸出了手中的药粉包。
    然而,蟒蛇却动了。
    它忽得蹿向她。
    速度比闪电还快。
    径直去咬她的脑袋。
    蟒蛇巨大,张开的大口,不说吞下一个萋萋,就是吞下一间房子也不是不可。
    只一眨眼,萋萋的半边身子就进了蟒蛇口中。
    电光石火,它要咬合,她要逃生。
    一旦它合上嘴巴,她的半边身子就别再想拔出来。
    蟒蛇王动起来,其余小个子蟒蛇也跟着发起了攻击。
    没想到这些东西竟是协同作战,而非单打独斗。
    秦才自顾不暇,无力解救萋萋。
    她目光如炬,瞪着金钱银灰蟒血红的大口,倏地蹿进了它的口中。
    反其道而行之,别说人,就是动物也会晃神片刻。
    蟒蛇晃了晃,不知道这是何意。
    它原本是要打算撕扯一番,再吞下美味,谁知道一张口,猎物自己跑进了嘴里。
    秦才大惊:“夫人……”冷不丁,却被一条蟒蛇咬住了手臂。
    萋萋只来得及看一眼,就眼前一黑。
    视线黑暗前,终于喊出:“蛇药……”
    她自己,也飞快撕开药包,洒出了蛇粉。
    “嘶……嘶……嘶嘶嘶……”
    顷刻间,蟒蛇恶臭的口腔中,便传出焦糊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被猛油焦灼,瞬间溃烂一大片。
    一大片一大片的蛇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蟒蛇再也顾不得吃她。
    哇啦张开了蛇口。
    它想要将她吐出来。
    这东西竟然成精了。
    知道吞下了她,便开始溃烂烧灼,登时将她倒吐出去。
    她趁势一个翻滚,倏地逃出丈远,站在蛇群中。
    鹅卵石上的蟒蛇也在挣扎。
    许许多多未曾接触到蛇粉的家伙,百米冲刺一般逃离,像是见到了最大的天敌。
    如此剧毒的家伙,如此大身量的家伙,在这丛林中何曾会有天敌。
    而这蛇粉就是天敌。
    原来,秦才也跟她一样,洒出了蛇粉。
    蟒蛇王翻滚着,身上越烂越快,渐渐奄奄一息。
    连它都奄奄一息了,篝火旁其他蟒蛇,更是死伤无数。
    蛇粉的威力,实在震撼人心。
    萋萋摸一把冷汗,整个人疲惫不堪,却强打起精神,笑起来:“咱们能过江了。”
    秦才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却走到蟒蛇王跟前,指着蛇皮道:“你来看。”
    秦才走过去,顺着她的手指去看蛇皮。
    正看到腐烂的蛇肉刚好触及蛇皮,便停止了焦灼。
    像是被什么东西精确控制一般。
    蛇皮油亮鲜艳,不曾损伤,材质极好。
    他蹲下来,学着萋萋的样子伸出手,摸了摸,惊讶道:“果然。”
    果然是好材料,正好制造浮水的小船。
    有了这避水的船,要去鹅山,弹指之间。
    二人不敢再睡,怕金钱银灰蟒去而复返。
    当即照着火把,开始伐木捆扎小船。
    因为船底和船舷是现成的,就用金钱银灰蟒的皮,其他地方固定结实,便十分耐用。
    一直干到天明,小船做成了。
    萋萋抬起头,望着鱼肚白的天边,再看看隐没在云雾中的山脉,微微一笑。
    鹅山,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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