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142章 算是矫情吗

    一张皱皱巴巴的雪白娟帕随意丢弃在地上。
    鲜红的血刺目逼人。
    脏乱、污秽,像是在嘲笑她的痴傻。
    她大惊失色,一把捂住心口。
    忽然发觉自己的领扣竟是解开的。
    她低下头,看清敞开的胸前,亵衣罩着的地方,呼之欲出,若隐若现。
    她眨眨眼,有电光穿过她的脑海,一瞬间击中她的心。
    揪紧。
    她……
    被他……
    她脸色苍白,忽然使不上力,一瞬间虚弱不堪。
    她猛然摇摇头,不肯相信眼前一切,扬声道:“有人吗?”
    殿门口,两个宫娥微笑着进门,垂首站在她跟前:“王妃有何吩咐?”
    她傻兮兮地看着眼前二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他的妻,自昨日开始。
    她一怔,咽喉处紧了又紧,想要发出点什么声音,却是愈发干涸绷紧。
    愈发难言。
    宫娥还在等着她发话,她却愣愣地站着。
    站了许久,才低声道:“潇阳王呢?”
    “王爷卯时就去了御书房,请您不必等他用膳。”
    宫娥倒是激灵,回答的恭敬周详。
    她茫然地点点头:“我……想洗个澡。”
    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宫娥忙道:“王妃稍等,奴这就准备。”
    二个宫娥出门,她竟没有察觉。
    等到热水送上来,宫娥伺候着她沐浴。
    她不肯宽衣解带,只捂着心口,望着紫檀木花鸟隔断,低声道:“你们出去吧,我不喜欢太多人打扰。”
    “喏。”宫娥退下。
    屏风后,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一件一件的脱了衣裳,伸出脚走进浴桶中,稳稳地坐了下去。
    水面上浮着层层叠叠的花瓣,殷红的颜色十分喜人。
    是蔷薇花。
    这个时节,皇宫里开满了嫣红色的蔷薇花,如火如荼惹人爱怜。
    她泡在浴桶里,白皙的手臂和花瓣交相辉映,便是最美的胭脂也难以兑出这个色彩。
    美。
    很美。
    她不是自恋的人,却仍忍不住细细看她白皙的手臂,白皙的手腕,灵巧的手指。
    手指穿过殷红的花瓣,落下一颗一颗的水珠。
    饱满浑圆。
    便是这水珠,也美得让人窒息。
    她怔怔地望着水珠,望着花瓣,低低将下颌搁在浴桶边沿,偏着脑袋叹息一声。
    她是有些矫情了。
    昨日若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怕早就成了他的妻。
    既然成亲,总要有共入洞房的准备。
    昨日本就是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
    昨日,本就是他和她的交合之夜。
    就连蒋夫人在进宫前,也曾送她开窍的小物件,教授她男女人伦之事。
    所有人对他跟她睡觉这件事情,是早就知晓的。
    并且早就赞同的。
    甚至早就期盼的。
    今日见了那床下一张染血的白娟帕,她这般矫情做作,可真是够了。
    “嘁。”
    她嗤笑一声,是嘲笑自己。
    贱人就是矫情。
    她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这话,就是觉得用来形容她也挺好。
    她又嗤笑一声。
    笑完,眼角却落下一颗冷泪来。
    没错,她是他的妻。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全天下人一起见证的潇阳王妃。
    可他们在太庙,根本不曾行什么礼仪。
    也不曾许诺什么誓言。
    他像是怕被人打扰,早早拿起朱笔,在他名字的旁边签下她的名字。
    毕竟,从成婚之前到成婚之时,实在有太多人阻挠。
    连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可,除却太庙添名,他们的婚礼再无任何实质性的程序。
    没有拜堂成亲,没有送入洞房,没有进宫拜见帝后妃嫔,没有为人敬茶,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照着礼仪,唤他一声夫君。
    更没有照着礼仪,被他吹熄了龙凤蜡烛,挑起大红纱幂,对望一眼,互饮交杯酒。
    没有合卺而眠。
    洞房花烛夜,睡在久无人居的仰夕宫,床榻都是宫娥现收拾的。
    简简单单的装饰,简简单单的床榻,简简单单的一夜。
    他明明说好了,要她乖乖睡觉。
    他也明明怀抱着她陷入沉睡。
    怎么竟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就做了那本该惊心忐忑、刺激非凡、你侬我侬、抵死缠绵的大事。
    人生一次。
    唯一的一次。
    竟是这样?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再一次滑落。
    落进浴桶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将脑袋埋进了水中。
    入水沉闷,呼吸一滞,整个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混沌黯淡中。
    她不是矫情。
    洞房花烛夜,既然嫁了他,便是他的人。
    即使没有那些繁琐的程序,她仍是他的妻,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她本不应该排斥他的亲近。
    男儿年少,血气方刚。听他意思,他与两个侧妃也并无鱼水交欢的情境。
    如此,他从她这里汲取些什么,实在合情合理。
    毕竟,他们已是夫妻。
    可,她所在意的,不是他不告而行的亲密行为,也不是他说话不算话的越矩行为。
    她在意,只是今晨醒来,那一抹刺眼的红。
    雪白的娟帕,胡乱揉成一团,其上斑斑点点,鲜红深邃。
    就这么被他,弃在冰冷的地砖之上。
    她依稀记得,女人第一夜尤为贵重,这象征贞洁的雪白帕子,会被男人郑重地收起来。
    以此作为对她的爱护和珍重。
    亦表示,从此往后,她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时代的男女,成婚这一日都是这般。
    而皇宫里更是严苛。
    妃嫔侍寝第一夜,雪白帕子会被收在皇帝专门准备的小盒子里。
    陪伴这位妃嫔,直至终老。
    她不指望他为她收起来,但却希望他能珍视片刻。
    珍视,他占据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而不是随意丢弃的地上,任人践踏。
    她紧紧闭着眼,感受着身体上的不同,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再也承受不住,“呼”的一声出了水面。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用手指梳拢秀发。
    仰起头,望着头顶。
    “王妃,您还好吗?”
    门口,宫娥战战兢兢询问,生怕打扰了她。
    却似乎又忍不住想要打扰她。
    她才新婚,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个宫娥绝无什么好果子吃。
    她呼出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淡淡道:“我没事。”
    说完站起身,出了浴桶,穿上了衣裳。
    一切整理妥当,宫娥进来伺候,她避开二人的手,独自走到妆台前梳妆。
    没梳什么特别的款式,转身出了门。
    门外,蒋劲松似乎才睡醒,呵欠连天道:“萋萋,这宫里头什么都好,就是吃饭挺麻烦的。咱们这是上哪儿吃早饭去?”
    她微微一笑:“去御膳房吧。”
    兄妹二人往御膳房吃了饭,又往御书房寻潇阳王。
    到了御书房,才得知武威大帝已经醒来。
    殿中站满了人,妃嫔们都欢喜非常。
    皇后、德妃、淑妃依旧跟在最里面,其余人插不上话。
    太子带着太子妃也在内殿,不过都不敢多说话。
    萋萋站在珠帘边,往里瞧了瞧,不敢造次。
    实在是皇后喜欢找她的茬,她还真不愿跟这位正主打交道。
    内殿中隐隐传来武威大帝的声音。
    他声音很苍老,似乎病得不轻。
    可萋萋昨夜分明听到他的话,十分清晰。
    若不是她听岔了,就是武威大帝还有什么隐瞒。
    “皇后的确太过分,温婕妤好不容易为寡人生养,你竟也容不下她。太子已经成年,一个小娃娃,如何与太子争位子?”
    他疲倦的哼了哼:“你就是太善妒了。回去闭门思过吧。”
    “皇上……”皇后呜呜咽咽,很是委屈:“臣妾哪里做的不好,竟连个婕妤也比不上……她明明生了天煞孤星,要克死您的……”
    “够了。”武威大帝不耐烦:“寡人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太子猪油蒙心,竟差点给寡人喝人血,实在荒唐,也跟着一起回去闭门思过吧。”
    仍是武威大帝的声音。
    太子没出声,估计是躬身应了。
    萋萋眨眨眼,片刻间就看见皇后领着太子和太子妃走了出来。
    看他们一家三口的模样,似乎很是不爽。
    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其余妃嫔喜笑颜开,简直要欢喜上天。
    但碍于皇后和太子的身份,只是躬身送行。
    三个人出了大殿门口,殿中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过,大家也没出声。
    内殿中,武威大帝还在吩咐:“潇阳王救了寡人性命,保住了宫中安全,值得褒奖。只是……你擅自带兵围困皇宫,引得百姓恐慌,皇室混乱,着实该罚。”
    他微微喘了口气:“你这一奖一罚,便功过相抵吧。”
    “喏。”殿中传来潇阳王的声音,他并无异议。
    “很好。你现在传令下去,将八王和九王带来御书房,寡人要亲自审判。”
    “喏。”潇阳王又应了一声。
    萋萋听得武威大帝一件一件的处理,终于明白一个皇帝,日理万机是真的。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事事有责,时时有责。
    这就是皇帝。
    可真够累的。
    她眨眨眼,转头看蒋劲松,原以为他定是听得迷糊要睡,谁知道他竟一本正经,毫无睡意。
    这个哥哥,清醒和糊涂都不含糊。
    果然,也是个聪明人。
    她微微一笑,还没收起脸色,宫门外便有大臣匆匆奔来。
    她注意一看,好几个身穿朱红官服的大臣小跑上了台阶,一个个气喘吁吁。
    似乎累得慌。
    看年纪,却都不大。
    最大的约莫四十来岁。
    她眨眨眼,便听得这几个官员,哭嚎着跪倒在大殿门口,口中“皇上、皇上”的叫个不停。
    “皇上,您快看看呀,潇阳王还把守着宫门,大臣们想要进宫求见,竟被潇阳王的下属打倒在地,磕碎了三颗门牙……”
    “皇上,微臣自进了御史台,一直殚精竭虑,立志要做大夏国的宝鉴。这几日看潇阳王举动,委实胆战心惊啊……他引兵入城,派兵围宫,是将皇上的地位置于何处?”
    举一而三,都是控诉潇阳王的罪行。
    萋萋不明就里,几个年轻官员已高声道:“微臣有本启奏,要弹劾潇阳王结党营私,胡乱增兵……”
    原来,竟是御史台的言官。
    言官无罪。
    甭管弹劾谁,都不能定罪。
    听闻,此前有一位言官,因为弹劾南湘王,没有被武威大帝定罪,却被南湘王的下属秘密打死。
    这群言官,似自此开启了启奏自杀模式。
    若因弹劾谁而被报复致死,是为名留青史,流芳百世之举。
    就没一个怕死的。
    外殿中,众人听得言官历数潇阳王罪状,忍不住窃窃私语。
    内殿中,武威大帝气愤不已,喘息着:“都给寡人滚进来,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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