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111章 沈毅

    雨渐密，乐城和槐香赶紧往山下走。刚走到山下，就见舅母急匆匆地跑过来。她远远地就喊叫：“小枳啊！你怎么下雨天的跑到这里来，让我好找。”
    乐城看舅母着急的样子，急忙问道：“见过舅母，有什么事吗？”
    舅母走到跟前说道：“沈大人的小公子病了，想请你过去给看看。”
    乐城问道：“哦，什么病啊，牟郎中看不好吗？”
    “若是牟郎中能看好，我还用到处找你吗？沈大人最宠他那小儿子，可是年初就得了怪病，到处求医都医不好，这不听说你也会治病，特地领着孩子登门求医。沈大人可是我们余杭首屈一指的人物，我们家的生意可全都仰仗沈大人的提携，所以你务必给他的公子治好。”舅母讨好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舅母亲自跑一趟。乐城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跟着慧能法师学了几天，并没诊治过几个病人，所以也没把握就一定能医治那个沈大人的公子。”
    “先去看看吧，若是医好了他公子的病，那日后沈大人必会对你感激不尽，酬金绝对不是小数，另外你大舅不是日后在沈大人跟前也可以说上话不是。”舅母说道。
    乐城虽然对舅母这番极为势力的言辞颇感不悦，但毕竟是借住在大舅家里，不好说什么；再说做为医者，只要是病人，必须一视同仁，不分高低贵贱，所以只得加快脚步，跟着舅母赶回府里。
    一进院门，大舅急忙上前给乐城引荐沈毅沈大人，乐城见礼后，看了看这位舅母十分推崇的沈大人：只见此人大概年近四十，身材高大健硕，双目有神，鼻直口扩，确实是一副地道的官员模样。
    沈毅一见乐城，赶紧上前见礼，十分客气地说明了来意，并没有乐城想象中官员的那般趾高气扬，不由得对这位沈大人有了些许好感。
    回礼后，乐城直接说道：“沈大人，我并不是专职的郎中，只是跟着慧能法师学过几天医术，所以令郎的病我也不是一定能看好，但我会尽力。”
    沈毅急忙躬身施礼道：“公主殿下客气了，哪里敢在公主殿下面前称大人，在下不过是余杭的一个普通人家，叫我沈毅就好；多谢公主殿下愿意为我儿医病，在下自然相信公主殿下会尽力救治，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万分感谢！”
    乐城听沈毅这么说，不禁觉得这位沈大人确实是知书达理之人，于是直接走到偏房，查看沈家公子的病情。
    经过初步诊治，乐城惊讶沈家的这位小公子的病情和薛将军之前的病情类似，只是比将军的病症要好很多，如果用慧能法师给将军用的方子，应该很快就会治愈，只是乐城纳闷沈家公子年纪尚幼，怎么会得这种病症？
    她仔细询问了沈毅家公子得病的过程，想找出病因，但从沈毅的叙述中并没有找出任何致病原因。
    她只得提醒沈毅，说道：“公子的病得的实在蹊跷，并不是受寒或吃的不合适，这种病一般是由于长期饮酒和食不果腹，或喝了荒漠里的一种毒水致使肠胃受损；令郎还年幼，又没吃过外面的东西，却得了这种病，实在是奇怪！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个方子可以治愈这种病症，只是沈大人回去要好好查查令郎的饮食了。”
    沈毅听闻大惊，站在一旁的小妾则大哭起来，哭喊着要沈毅回去严查，肯定是夫人想加害自己的儿子。沈毅十分尴尬，急忙起身喝令小妾不要再闹。
    他转身感谢乐城的医治，拿了方子后，急忙告退。送走沈毅，乐城刚回到自己的小院，舅母随后就跟进来问道：“小枳啊，你确认是有人要害沈家的小公子吗？”
    乐城说道：“我并没说有人要加害他的儿子，只是说要查查饮食，怕他们家里无意中给孩子吃错了什么东西而已。”
    舅母叹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沈毅的夫人和我们家十分交好，若是查出是夫人想害他小妾的孩子，那于我们真不是个好事。这种事你以后还是先跟我和你大舅商量一下，容我们思量一下再告知外人才好。”
    乐城倒真是没想到只是看个病，这里面竟还有这么多瓜葛，不禁有些心烦，只得回道：“我并没想那么多，下次定于舅母先商量。”舅母又啰啰嗦嗦地嘱咐半天才离去。
    “这大户人家其实跟宫里一样，后院的女人和后宫的女人们都为了争宠而相互算计。”槐香感叹道。
    乐城倒没觉得后宫有什么争宠的事情，她觉得无论是钟娘娘还是贵妃娘娘都对自己挺好，即便是姐姐得到圣上的宠爱，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嫉妒的。比起跟自己皇兄在一起，她觉得还不如跟封二在一起厮混更开心。
    乐城看看姑姑，笑道：“姑姑在宫里争过宠吗？”
    槐香一脸不屑地看着乐城说道：“争谁的宠你的父皇？快算了吧，他当时都多大年纪了，跟我爷爷都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心情去争宠？我那时时常想贵妃娘娘成天面对这么一个老态龙钟，比自己老爹都大的老头子，如何还能动情撒娇？也真是难为她了。”乐城听罢不由得笑起来。
    不过提起贵妃娘娘，乐城不禁心里难过。正是贵妃娘娘给了她出宫的机会，让她遇到了那么多对她大有助益的人，又教习她乐理，乐城十分感恩。只是当她危难之时，自己却无能为力，实在是问心有愧。
    槐香看出乐城的心思，上前安慰道：“小枳，你对于贵妃娘娘已经尽到自己的应尽之责，你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也救不了她。以后每逢她的祭日，我们记得给她烧柱香，让她知道我们还惦记着她就好。”乐城默默地点点头。
    过了些日子，沈毅又登门道谢，说他的儿子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地玩耍了，特来感谢公主殿下的救治。说完亲自奉上两个金饼。乐城没想到这个沈毅会给自己这么重的诊金，赶紧谢绝，说什么都不收。
    沈毅可是个颇有远见之人，他听闻乐城是长安来的公主，不由得有了自己的盘算。借着公主给自己儿子治病的契机，认识了公主，那么下一步就可以借着公主结识长安的皇亲国戚，沈毅觉得自己一直想去长安发展的时机到了！
    见乐城不收金饼，这是在沈毅意料之中。接下来，他十分痛快地说愿意将诊金作为自己商行的份子钱，每月将分红支付给乐城，用做医馆的费用，以及当地穷苦人的药费。
    这样安排自然先博得乐城的好感，使乐城觉得此人真是个良善之人，不但懂得感恩，还能为穷苦百姓着想。接下来，沈毅打算再逐渐找时机跟公主的亲戚们拉上关系，那么从此以后，他沈毅就不再只是余杭地界上的富户，而是要成为跟朝廷往来的官商！
    乐城毕竟还年轻，又没从事过商道，自然不会了解沈毅的宏图大志。她只是见这位沈大人如此慷慨，便有了十分的好感，于是关切地问道：“不知沈大人查出令郎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他生病的？”
    听乐城这么问，沈毅赶紧拿出一只小瓷壶递给乐城，说道：“让公主见笑了，是在下的小妾见孩子病了，就到灵隐寺给孩子祈福。临走时，见香案上有碗水，以为是碗神水，就悄悄拿回来给孩子喝了，没想到孩子病的更重了，差点要了小命，公主给看看是不是这水的缘故？”说着将那个小壶呈上来。
    乐城接过小壶，打开看看，是一壶清水，闻了闻，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于是用指头沾了一点尝尝。一旁的槐香赶紧上前阻拦，但乐城已经尝到了，不由得使劲吐了几口唾沫，用茶水漱漱口，说道：“此水苦咸无比，怎能给孩子饮用？难怪要生病！”
    沈毅连忙点头称是，说道：“果然是此水害了我儿！只是之前我们也曾去过寺里祈福，也饮过香案上的水，都是普通的井水，并没有这咸苦之水，不知这水怎会出现在寺里？”
    “这恐怕得沈大人自己去查实了，公主实在是帮不上这个忙。”槐香在一旁说道。
    沈毅点头说道：“这个在下知道，只是想问一下公主可否知道这水来自何处，我们余杭是没有这种水的。”
    乐城倒是听薛将军说过陇右边塞的荒漠里的水是又苦又咸，可是谁会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这种水到余杭？不过她还是告知沈毅或许这水来自北境的荒漠，沈毅听罢，谢过乐城，匆匆离去。
    待沈毅离去，乐城的大舅和舅母不由得松口气，原来是沈毅的小妾自己惹的祸，还好此事与沈夫人无关。
    大舅回头对管家说道：“阿福，去备车，再带些芙蓉楼的点心，我要去拜见大公子沈拓，顺便给沈夫人问安。”他回头对乐城说道：“小枳啊，这次多亏你医好了沈大人的小公子，大舅这里多谢了。不过以后若是事关沈家的事，还是先知会一下大舅。”
    乐城并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但鉴于大舅是长辈，还是点点头。看着大舅离去，乐城忽然觉得自己也许该重新找个住处，总呆在大舅家里，确实多有不便。
    槐香看出了乐城的心思，对她说道：“你现在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了吧。我劝你还是尽快找个婆家吧，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嫁了人才会有自己的家。可是你的婚事要圣上裁定，也许我们还是要回长安。”
    乐城看看姑姑，说道：“圣上现在哪里还记得我，况且北边叛乱还未完全平定。我想自己买个院子，就我们两个住，好吗姑姑？”
    槐香叹口气说道：“你倒想的简单，只要你人在余杭，你大舅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独自到外面住下。他得顾及家族的脸面，他们张家的发达，多半是靠你母亲在宫里的缘故，这里的人都知道。你忽然独自搬出去住，难道你想让这里的人说他容不下自己的外甥女，忘恩负义不成？”
    乐城一听竟然还有这么多牵绊，忽然觉得天下之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不禁有些悲凉。她开始怀念大明宫里的凤阳阁，那个属于自己，且可以过着无忧无虑日子的寂寞小院。
    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调皮的青蠡，油滑的封二，严厉的公孙师傅，严肃而慈爱的将军，妖娆尖刻的二姐，温婉多情的七姐，还有威严的贵妃娘娘，贤淑的钟娘娘和文晔姐姐，胖乎乎的香桂和红菱姐姐；若是没有这场浩劫，他们应该依然都在长安，和自己一起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巍峨的长安城啊！留下了乐城多少往日的情怀。乐城怅然地徘徊在小院，看着院墙边满墙碧绿的何首乌，开始思索自己日后该如何打算。
    日子在宁静而无聊中慢慢度过，之前乐城听闻沈毅说这里还有个灵隐寺，想到母亲祭日快到了，于是想去寺里给母亲烧柱香，便问舅母如何去。
    舅母一听乐城想去灵隐寺，十分热心地要陪她去烧香，并称这个寺庙非常灵验，周围的人有什么事都会跑去烧香祈福。
    第二天，又是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乐城和舅母一起坐上船，前往灵隐寺去烧香。轻舟荡漾在碧绿的湖水上，春风夹杂着细雨迎面吹来，使人倍感清爽。
    远处的西山在烟雨中呈现淡青的轮廓，湖岸边的桃花盛开了，有翠绿的新叶映衬，在雨中的粉红显得格外娇艳。果然是人间仙境，乐城忍不住让船夫慢点划，好尽情欣赏这余杭春天的美景。
    难怪母亲总是跟自己念叨故乡的美景，真是美若仙境啊！只是母亲再也看不到了，乐城有些忧伤地遥望远处的山峰，回想与母亲在大明宫的太液池上打捞落叶的时光。
    船到岸边，乐城扶着舅母拾级而上，来到灵隐寺的大殿。乐城在香炉前点燃一炷香，来到佛前跪拜，默默为母亲祈祷。香烛的青烟袅袅，磬声悠扬，在细雨如丝的空山之中悠远地地回响，母亲，你若有灵，请为我指明归宿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