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88章 南下3

    周围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乐城在水里挣扎着，感觉一把抓住个树枝，乐城拼命地拉住树枝，沿着树枝抱住了树干。
    终于从水里冒出头来，她大口地喘息着，感觉身边是湍急的洪水飞速流过，乐城恐惧至极，她死死地抱着树干，不敢有丝毫松懈。
    天渐渐亮了，乐城感到身边的水似乎不再流动了。她四下张望，原来山坡就在不远处。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手臂都僵硬了，身子被水泡的发胀。必须马上游到上坡上，否则会被水泡发了，乐城深吸一口气，朝着山坡方向游去。
    山坡边上的人看见乐城游过来，急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拉上来。这时青蠡跑过来，看到乐城安然无恙，不禁抱住她哭着骂道：“谁叫你乱跑的！害的我找了一夜，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和姑姑怎么办？”
    看到青蠡还安好，乐城也松了口气，真是菩萨保佑，他们三人还都安好。乐城跟着青蠡来到槐香身边，槐香上前一把抱住乐城，哭个不停。许久，槐香才松开，她擦擦泪水，开始商量怎么避雨。
    雨还在下，每个人都是浑身湿/透；凉风吹过，令乐城不禁冻得全身发抖。连惊带吓，奔跑挣扎，经过一夜的折腾，乐城和槐香都累的瘫在地上，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青蠡强撑着将马车打扫干净，让乐城和姑姑先进到车里避避风。乐城和姑姑艰难地爬进车里，虽然是满身的泥水，可是实在是累的不想动，只得靠在一起休息。
    青蠡坐在车外，靠着车厢休息，尽管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流，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将晚，青蠡起来翻了翻包裹，什么吃的都没有，看来只能挨饿了。他看着山下滔滔的洪水，盼望着这雨赶紧停了，水退了，好下山找点吃的东西。
    可是雨整整又下了两天才停了，山坡上的人都已经饿得全身发软，开始有人病倒，奄奄一息。乐城几人也饿得不行，开始四下找可以吃的。可是山坡上除了杂草和树木，什么都没有。
    青蠡和槐香开始沿着山坡边找可以吃的东西，嫩树叶和草根都拔来嚼，很快他们就发现连这些东西都没有了。
    看到有人开始杀马吃了，可是青蠡却舍不得杀了这匹他拼死拉出来的马。又等了一天，大水还是没有退去的迹象。总不能饿死在这里，看着乐城和姑姑饿得瘫倒在地上，青蠡犹豫了半天，终于忍痛把马杀了。
    可是人多肉少，只撑了几天，又没吃的了。看着有人又去水里拔草根吃，乐城和青蠡也跟着拔了些回来，和姑姑吃起来。槐香感到异常绝望，不知道这洪水什么时候才能退去，自己是否还能带着乐城回到江南。
    乌云退去，随后几天是热辣辣的阳光照在山顶上，乐城和姑姑赶紧拿出衣物晾晒，这样起码不用再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了。
    可是随着气温升高，乐城却发现没有水喝。虽然四周都是水，却是肮脏的洪水，水里漂着动物和人的尸首，还有大量的垃圾，根本不能喝。
    干渴和饥饿的双重侵袭，周围已经有人死去。槐香和青蠡也支撑不住，靠在车边昏睡。乐城无力地靠在树下，看着周围滔滔的洪水，感到无比绝望。
    回不去的长安，望不到的江南，难道这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她无力地闭上眼睛，想着就这么死了吧，省的再活受罪！然而耳边又想起母亲的声音：记着江南，记着我。乐城猛地睁开眼睛，可眼前依旧是无边的洪水。
    乐城无望地看着远处一眼望不到边的洪水，感到自己这一生真是生的卑微，死的无痕，如同蝼蚁一般。身边的至亲之人差不多都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关心自己去哪儿了，是死是活？想到这里，她不禁痛哭失声。
    回想在长安的时光，那是多么平静而温馨；母亲的关怀，贵妃娘娘的养育，师傅和师姐的教导，封二的陪伴，姐姐的情谊，还有和将军相处的欢愉时光。然而一切的美好都被安禄山这个恶贼打破了，他们相继被战乱吞噬，如今连自己也要死在这荒郊野岭吗？
    乐城擦擦泪水，她摇着头，不！不！我还没有完成母亲的遗愿，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回到江南，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母亲讲述的江南美景。
    天光放亮，乐城在迷蒙中睁开双眼。她慢慢坐起来，确认自己依然活着。慢慢地扶着树艰难地站起来，干渴和饥饿使乐城感到浑身无力，意识模糊。她抬起头，忽然惊喜地发现洪水退去了。
    她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查看；的确，洪水退了，山下一片狼藉，满地泥泞。
    她欣喜地转身走到姑姑和青蠡身边，兴奋地喊道：“水退了！水退了！我们有救了！”槐香和青蠡惊喜地站起来，看着洪水退去后满是泥泞的山路，激动地相拥而泣。
    跟着人群回到镇子，乐城和青蠡赶紧到处找吃的。终于在客栈的后院找到了一些番薯和萝卜。狼吐虎咽地填饱肚子后，三人终于有些力气收拾行装。
    客栈已被水冲的破败不堪，实在是住不成了。虽然身体还是虚弱无力，但青蠡害怕洪水之后会有瘟疫爆发，只能拉着乐城和姑姑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没有了马车，只能走路，三人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整整走了一天，才看到一个村落。
    在一户农夫家落脚，付完费用后，这家的农妇王嫂倒是热情麻利。一看乐城他们是从前面的集镇逃出来的，赶紧说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那么大的洪水都能逃出来，你们真是命大。听说那个集镇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乐城疲惫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瘫坐在床榻上，动都不想动。王嫂很快就做好饭端上来，热乎乎的粥和烙饼，乐城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了，三下五除二地把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王嫂带着他们来到后院。三人简单洗洗后，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连日来的困顿，使他们疲惫不堪，吃过饭后，就早早歇息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乐城起来，看到姑姑和青蠡已经起来在河边洗衣服，这才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洗澡了，闻着都发臭了。她来到河边，虽然河水看着比较混沌，可还是可以洗澡的。
    槐香帮乐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用衣服围起来一块儿地方，和乐城一起洗浴。洗过澡乐城觉得清爽了不少，她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帮着青蠡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王嫂走过来，看着乐城晾晒衣服，问道：“这位小哥，你还挺勤快的，你们是哥俩吗？”
    乐城笑着点点头。“怎么你这当哥的还没你弟弟高？”王嫂笑着问道。
    “王嫂如何觉得我就比他大？”乐城问道。
    “一看你就比他大几岁，看你这手脸，皮肤粗糙的，定是老大经常干苦力。”王嫂笑着说道。
    乐城听完有些诧异地看看自己，再看看青蠡，的确自己的手比青蠡的粗糙不少。这一年来经历太多的风吹雨打，自己早就不是那个长安城里的公主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王嫂的眼力真好！”
    “那是，这村里就属我见多识广。”王嫂骄傲地说道。
    “哦？这个村子过往的人很多吗？”乐城问道。
    “原来是很多呢，可是战乱一起，人就少了不少。我家以往每日都有过路的商队和官差住宿，能挣不少钱呢！可是现在几乎没人了，这么大的院子都荒了。真希望我大唐皇上赶紧把那个叛乱的安禄山剿灭，大家就又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王嫂话音未落，却被她刚出屋的丈夫一脚踹到地上，大骂道：“死婆娘！一天到晚嘴把不住门，不想活了！”
    乐城和青蠡吃了一惊，正想过去扶起她，谁知这位王嫂也不是吃素的，从地上迅速地爬起来，扑过去同丈夫厮打起来。
    乐城和青蠡又赶紧上前劝阻，把他们拉开，可是夫妻两个隔着他们两个人还在气势汹汹地对骂！槐香也赶回来，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劝住两人。
    王嫂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欺负我！家里家外都是我打理，他就知道喝完了酒撒酒疯！”
    “你个死婆娘！一天到晚屁都不知道，就张嘴胡说，看我不揍死你！”说完脱下一只鞋朝王嫂砸过来。
    乐城一把打掉那只鞋，把王嫂拉进屋里，给她倒碗水，说道：“王嫂，喝点水吧，大叔说的也有道理。以后大嫂还是说话小心点，万一碰到胡人，你这么说还真是危险了。”
    王嫂用袖子把眼泪一擦，接过碗一饮而尽，擦擦嘴说道：“我又不是傻子，还不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乐城一听愣住了，和着这位大嫂真是老/江湖呢，自己还被她刚才那一番慷慨陈词的话感动了。
    注意到乐城尴尬的表情，王嫂擦把眼泪，站起来毫不在意地说道：“小哥也别见怪，做我们这样营生的人，那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然这日子怎么混，是吧！”说完又出去忙手里的活去了。
    乐城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位王嫂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位王嫂眼里是人还是鬼？
    掌灯十分，王嫂做好了饭菜，招呼乐城几人吃饭。虽然是些家常便饭，乐城几人却吃的津津有味。乐城忍不住夸道：“大嫂做饭的手艺真不错，虽然简单的饭菜，但味道真好，尤其这大饼，烤的真香！”
    “就是就是！这粥也熬得很香，我都没喝过这么香的粥。”青蠡接着说道。
    “那是！我这老婆子虽然长得不咋地，脾气臭，可是做饭那是没得说的，我就喜欢吃她做的饭。”王大叔一边抿着酒一边说道。
    “死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会哄我给你做饭。”肥胖的王嫂娇羞地推了王大叔一把，然后也拿起酒盅说道：“来，咱俩走一个。”两人欢欢喜喜地碰了一下，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看着这会儿又甜的发腻的两口子，乐城真是服了，原来这样打打闹闹的生活也是可以甜甜蜜蜜的过。
    在王嫂家逗留数日，直到三人都基本恢复了体力，又买到了一驾马车，乐城一行三人才又继续赶路。
    已经有些秋凉，早晚的天气舒爽了不少，路边的树叶开始泛黄。乐城一行人告辞王嫂一家，又继续往东进发。
    眼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荒凉，走了半天都不见个人影，青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他停下来，仔细查看一下地图，觉得没走错，这条路的确是前往汴州的官道，可是怎么会如此荒凉，没有人烟呢？
    青蠡给马喂了些草料，赶着车继续往前走。可是直到日暮时分，也没遇到人家。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青蠡只得停下来，先准备晚饭。
    一轮圆月挂在苍茫的夜空，将大地照亮。闪烁的篝火映红了乐城的脸颊，她掰着干饼，就着热汤，津津有味儿地吃着晚饭。
    槐香忧虑地说道：“这在旷野过夜，很不安全啊，万一遇到土匪和野兽就麻烦了。”
    青蠡笑起来，说道：“姑姑真会说笑，哪来的土匪，走了一天都没见到一个人，土匪抢谁去？再说了，土匪一般都在山附近抢，这一马平川的，狼都不来！”听青蠡这么说，槐香稍稍放心了。
    吃完了晚饭，三人休息的差不多了。乐城觉得还是不要呆着了，继续和青蠡轮换着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皎洁的月光将前路照亮，四周有喧闹的虫鸣相伴，乐城倒不觉得寂寞和恐惧，她坐在车上一边赶着马，一边驱赶着蚊虫，悠然自得地继续赶路。
    就在乐城觉得有些困顿，靠在车箱旁打盹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乐城勒住马仔细倾听，判断这声音来自何方？
    这时，青蠡窜出马车，趴到地上听了听，急忙让乐城上车，自己跳上马车开始拼命地往前跑。
    可是这马已经走了一天，这时也实在跑不动了，没跑多远就卧倒在地，喘息着起不来了。
    乐城和槐香赶紧下了车，问道：“是叛军来了吗？”
    青蠡拉着乐城边跑边说：“不知道，应该是叛军，这些地方可都是安禄山的地盘。”
    乐城一听，说道：“那我们赶紧往旁边跑，要是被叛军发现就糟糕了。”说完赶紧从车里拿出行李，拉着槐香往大路的南侧跑去。
    三人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后面的追兵发现了。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乐城感到万分恐惧，她拼命地拉着姑姑往前跑。
    槐香到底体力不行，跑不了多远就跑不动了，她瘫倒在地，无奈地对乐城说道：“你们快跑，不要管我了，能跑一个是一个。”
    乐城咬咬牙，拉起姑姑，继续往前跑。追兵很快就追到跟前，将三人团团围住，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围过来，乐城感到万分绝望，她知道抵抗是没有用的，索性站在原地，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