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87章 南下2

    初夏的骄阳已使人感到燥热,路旁的杨树的叶子已经由嫩绿变成墨绿。乐城非常烦躁,她不知还要提心吊胆的在这个破地方呆多久才能启程。驸马也十分焦急,他也实在是不想再呆在这个令他不堪回首的地方了。
    这天乐城吃完午饭,刚准备休息,忽然听到院子里嘈杂起来。她透过窗户往外看,似乎是一队人马要住店。
    “老板,这个店我们包了,把其他闲杂人等都清出客栈!”领头的在院子里大声对掌柜的说道。
    什么人这么大口气?乐城警觉地打量着这些人,可是从穿戴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寻常的杂役服饰。
    忽然人群闪开,一个威武高大,身着叛军官服的人走进来,对着店家大声说道:“快点快点!我家夫人的马车就要到了,赶紧清店。”
    乐城忽然担心这可能是叛军的什么头目的家属,如若盘查起来,就麻烦了。于是赶紧转身让姑姑和青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店家匆忙进来,给了青蠡几贯钱币,让赶紧搬到街对面不远的那家来福客栈去住。驸马还想同店家理论,被乐城制止,同意马上离开。
    她走到床榻边拉起驸马,给他带个帽子,遮住脸,然后走出客栈,跟着店家前往来福客栈。
    一辆华丽的马车和乐城一行人擦身而过,马车进入客栈,乐城回头看看,一个贵妇装扮的年轻女子被扶下马车,走入店里。乐城不敢逗留,急忙扶着驸马来到来福客栈,被店家安顿在后院的两个房间。
    本来打算歇息的乐城被这么一折腾,倒没了困意。她倒了一杯茶,靠在窗边慢慢品着,观察之前住过的客栈。
    见对面房子的一扇窗户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在窗边坐下;她往四周看看,忽然注意到对面有人看她,不禁凝神往这边看。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乐城一下子认出这不是封二大哥家的那个小妾—翠红!也就是驸马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女子—绮玉。乐城大吃一惊,同时她从那女子诧异的表情中,立刻意识到对方也认出了自己。
    乐城下意识地闪身躲到窗后,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如果翠红是自己人当然最好,可是如果她现在是叛军的人,揭发了自己的身份,那大家都得完蛋!
    青蠡看到乐城慌张地神情,刚想探出头一看究竟,被乐城一把拉回来,她急忙对青蠡说道:“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快点!”说完急忙过去扶起驸马往外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槐香问道。乐城边往外走边给姑姑解释。
    “那不行,公主!我们不能丢下你!”青蠡说道。
    “翠红刚才只看到我一个,你先带他们走,如果形势不对,我自会脱身,可是带着姐夫和姑姑,你让我如何脱身?”乐城急切地吼道。青蠡觉得有理,急忙带着槐香和驸马逃出客栈,直奔镇子外面。
    看着青蠡的马车远去,乐城回到房间,想着如何应对后面的事情。这时房门外有人通报:“客官,我家夫人有请!”乐城定了定神,努力平息一下气息,觉得还是应该先试探一下那个翠红的意图,于是起身将门打开。
    乐城这一年来毕竟经历了许多事情,她已经不再是个初出茅庐的傻姑娘,而是有了一定江湖经验的人。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觉得这个翠红应该是没有敌意的,于是跟着来人来到之前的客栈。
    乐城跟着来人走进房间,翠红起身让随从退下后,急忙关好房门,急切地低声问道:“公主殿下如何会在这里?”
    乐城警惕地看着翠红,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翠红说道:“自从封家遭难,我无处可去,想着七师傅临走时说过,若有难处可到洛阳找她,我便去了洛阳。谁知七师傅已经难产死了,我无处可去,只得又到青楼里找以往的姐妹继续卖艺。不想被大燕的蔡将军看上,收为妾室。”乐城一听翠红又成了叛将的妾室,不禁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翠红看看四周,给乐城行礼说道:“公主殿下不要担心,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公主殿下。我知道是你料理了封家兄弟的后事,我替封家感谢公主殿下。”说着要给乐城跪下。
    乐城急忙扶住翠红,低声说道:“不必客气!我和封二情同兄妹,应该的。夫人千万别叫我公主了,叫小枳就好。”她忽然想起封二的那个小侄子,于是问道:“封家查封前,封二让我送他的侄子出城,后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翠红听乐城这么说,不禁激动地流下眼泪,急忙问道:“你是说封郎的儿子还活着?”
    乐城点点头说道:“是我送那个孩子和他的妈妈出城的,但后来他们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只听那个妈妈说要带着孩子回老家。”
    翠红感慨地说道:“难得小叔还有你这样有情有义的朋友。你放心,我会设法找到这孩子,他是封家唯一的根,我一定要将他养大成人!”
    乐城觉得这个翠红虽是出自风尘,却如此有情有义,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于是拱手替封二谢过翠红。
    翠红拭去泪水,恨恨地说道:“我本想着这辈子就跟着封郎好好的过日子,谁知他全家竟遭此大难!我在洛阳时听那帮叛将说是安禄山派人使用反间计害了封老将军,我就发誓要替封家报仇。正好那大燕的蔡希德纳我为小妾,我就借机顺从他,定要查清都是谁害了封老将军,再设法为封家报仇!”
    乐城一听急忙说道:“不是宦官边令诚谎报高、封二位将军投敌,才致使圣上下旨诛杀二位将军的吗?后来也是边令诚派人杀害高、封两家公子的。边令诚已被新皇诛杀,我就以为封家的大仇已报了,怎么还有安禄山的反间计?”
    翠红说道:“我只是在洛阳时听叛将所说,现在还没查出眉目。不过那边令诚以死,如今安禄山也被他儿子所杀,也算恶有恶报了!但我还要查下去,肯定还有参与其中的人,若让我查到必设法置他于死地!”
    “安禄山是被他儿子杀的?不是昭告说是病死的吗?”乐城吃惊地问道。
    翠红冷笑一下说道:“是被他儿子杀的,说病死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听说他儿子把他杀了就埋在他寝宫的床下,真是活该!”
    乐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安禄山被他儿子杀了,这个恶贼,真是报应啊!乐城看看翠红,接着问道:“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翠红答道:“他现在驻扎在上党,让人接我去那里。”翠红看看乐城,问道:“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如何独自到这里了?”
    乐城告知自己自长安城破,就随母亲想回江南,不想母亲路上病逝,只得随姑姑继续往南走。
    她犹豫片刻,觉得这个翠红还是可靠的,于是问道:“你可还记恨驸马郭液吗?”
    翠红愣了一下,苦笑着问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我恨他做什么,他终归是拧不过他母亲。再说,他那样的出身,家里如何容得下一个青楼女子做正房夫人?我早知结果,当初就没想着嫁到郭家,只是他痴心罢了。”
    翠红看看乐城,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可是那驸马跟你在一起?需要我帮什么忙?”
    乐城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毕竟那蔡将军宠幸你,你周围又都是他的人,你如何对他不忠?”
    翠红叹道:“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忠不忠的,不过是靠着色相混口饭吃。我想你即便有事请我帮忙,也无非是想安然离开此地,或是带个信儿什么的,又不是杀人越货,能帮就帮了,也算是做些好事,为自己积德。乱世之中,能做些积德的事,便是给自己多留条活路,不是吗?”
    乐城犹疑地看着翠红,她于翠红并无什么恩情,翠红又如何愿意冒险帮她?翠红看着乐城,笑了笑说道:“小枳,虽然你跟我不算熟,但当年七师傅遇到难处时,你帮了她,我做为她的徒弟,如何会不报答你这个师娘?况且还有封家的恩情。”
    乐城一听不禁笑起来,是啊,如果按行里的辈分,这个翠红真是自己的晚辈呢。话说到这里,乐城基本放心了,于是对翠红说道:“夫人说笑了。既然夫人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
    乐城叙说了驸马的事情,翠红听完,说道:“这个不难,我保证把他安全地送到唐军领地。”
    乐城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可是夫人忽然带个男人总是要不妥吧。”
    翠红笑了笑说道:“你放心,这点事情于我还是驾轻就熟的。驸马既然做过马夫,那我找个相熟的马夫或伙计不是很自然吗?只是驸马得吃点苦头了。”
    听翠红这么一说,乐城放心了,真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老/江湖,处理事情如此轻松。乐城谢过翠红,出了客栈。
    刚出院门,青蠡急忙闪身出来,看到乐城没事,不禁松了口气。乐城看到青蠡,说明原委,便和青蠡一起到镇子外面接回姑姑和驸马。
    检查过驸马的伤,确认差不多痊愈,乐城嘱咐驸马一路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给翠红惹麻烦,她定会保你周全。
    驸马得知那包店的贵妇竟是翠红,而如今自己却落魄的要给她当马夫,不禁苦笑起来,感慨世事无常。
    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叹道:“真是因果轮回,没想到当年我一片痴心,换来的是如今的保命人。”
    他回头看看乐城,接着说道:“多谢妹妹救我,还照顾我这些日子,你的恩情我记着,若将来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我知道你记挂也儿,请放心,我回去定当好好待晔儿母子,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乐城点点头,转过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姐姐若泉下有知,也是该安心了。
    “妹妹也多保重,南下之路可都是叛军,你可要当心啊!”驸马说道。
    乐城转身笑了笑:“多谢姐夫,我自当小心,来日若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槐香上前给驸马换上一套马夫的衣服,带着驸马前往翠红处。
    送别驸马和翠红一行人,乐城一行继续赶路。北地的夏日骄阳似火,旷野里炎热的野风肆意的吹拂,乐城坐在车里已是大汗淋漓。
    她挪到车外,看着四下荒草遍地,村舍荒芜,没有一丝生气的景象,内心感到十分恐惧。
    这本该是一个生机勃勃,丰收在望的季节,却看不到无边的麦浪,只有荒草萋萋;没有忙碌往来的商队,只有零星的散兵游勇和衣衫褴褛的路人。
    再往前走,乐城觉得炎热的空气里散发着丝丝腐臭的味道,路边开始出现人的白骨。乐城有些恐惧地看看青蠡,却见青蠡也正恐惧地看着自己。乐城僵硬地笑了笑,低声安慰道:“没什么,我在去陇州的路上见多了,可能这里之前打过仗。”
    路途是那么遥远,一路上连个官驿都没有,带的水都喝完了,可是却找不到取水的地方。青蠡驾着马车加紧往前赶,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一个小镇,找到一个客栈,乐城一行住下歇息。
    夏夜的天空繁星闪烁,乐城疲惫地躺在床榻上,感到腰酸背痛。屋里异常闷热,乐城扇着扇子,感到这床铺如烧锅一般热烫,使她不得不辗转反侧,好使自己感到舒服些,在异常疲惫中浑然入睡。
    一声惊雷将乐城惊醒,乐城翻身起来,看到姑姑已经下床忙着去关窗,也跳下来帮着关窗。
    屋外刮起大风,闪电将屋里照的雪亮,隆隆的炸雷声接踵而来,吓得乐城和槐香捂着耳朵挤在一起。还没等槐香回到床上,大风夹带着大雨将门猛地吹开,刮了乐城一身的水。
    乐城和姑姑急忙去关门,却见青蠡冒雨跑进来,三人急忙把门关好,用木棍顶住。只是一瞬间,三人都被雨浇的湿漉漉的。乐城和槐香赶紧取了干净衣服换上,然后让青蠡也去换衣服。
    雨越下越大,屋顶开始漏水,青蠡赶紧拿个铁盆到处接水。乐城看着满屋渐渐漏的象个水帘洞,青蠡忙碌到处接水,笑着说道:“这下明天赶路就不会热,也不缺水喝了。看这屋子就象个山里神仙住的山洞,真有意思。”
    青蠡却发愁地看着外面说道:“这么大的雨,明天不一定能走呢,估计路被雨一泡,太泥泞,要等几天才能走呢。”听青蠡这么说,乐城有些担心了。
    见雨一时停不下来,乐城招呼青蠡也上床睡觉。青蠡也是疲惫不堪,于是顾不得许多,爬上床榻,缩在床角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然听见青蠡惊慌地叫喊,乐城翻身起来,发现地上都是水。院子里慌乱起来,听见店家在喊叫:“快起来,要发水了,赶紧往后面的山坡上跑!”
    乐城一下跳起来,惊恐地看着地上慢慢上涨的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青蠡跳下床,让姑姑赶紧收拾一下行礼,自己去把马车赶过来。
    乐城和槐香慌忙将行礼包好,冒着大雨往外跑。来到屋外,外面大雨如注,根本看不清,乐城大声地叫喊青蠡。黑暗中,乐城忽然被一把拉上车,青蠡喊道:“姑姑,快上车!”
    乐城和槐香赶紧爬进车里,车里也都是水,乐城将行礼抱在怀里,和姑姑挤在一起,两人衣服都湿/透了,不禁浑身发抖。
    车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路被雨水泡的非常泥泞。青蠡跳下车,牵着马往前走,可是雷雨交加,马似乎受到惊吓,站在原地不肯动。
    乐城见状也跳下车,和青蠡一起赶车。她使劲儿地拉着缰绳,拼命地拉着马往前走。
    地上的水越来越深,很快就没过膝盖了。店家从旁边路过,对乐城喊道:“客官,赶快走,不行就把马车扔了,要不大水来了你们就完蛋了。”
    “不行!不能把马车扔了,扔了马车我们后面怎么走?”青蠡喊道。乐城看看青蠡,继续拉着马车艰难地往前走。
    身后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人们开始拼命地往山坡上奔跑。青蠡一把将槐香拉出车外,喊道:“你们赶快往上跑,我来赶车!”
    乐城摇着头说道:“不行,我们一起走。”
    “你没听见洪水的声音吗?再不跑都得死!”青蠡吼道。
    槐香此时已经吓坏了,她一把拉着乐城头也不回就往坡上跑,乐城回头已经看不见青蠡,身后的轰隆声却越来越大。
    被姑姑拉着一口气爬到山坡顶上,槐香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雨依然下着,山顶上已经站着不少人,四周黑沉沉的。
    安顿好姑姑,乐城担心青蠡,转身下去找青蠡。山路已经被雨水泡的非常湿滑,沿着刚上来的小路,乐城小心翼翼地往下摸索;突然脚下一滑,乐城一下子滚下山坡,接着就掉进湍急的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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