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50章 暗流1

    今年七月流火的盛夏，对于乐城来说实在难熬。每日练完功总是象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也是无比酸痛。晚上回去倒头就睡，清晨又被姑姑摇醒，感觉实在是疲惫不堪，巴望着赶紧挨到演出的日子。
    她时常呆望着练功房外骄阳下的小院，不断地鼓励自己再熬些日子，就会熬过去了。
    好在公孙师傅要去洛阳一趟，乐城终于得空休息休息。这天午后无事，乐城靠在窗边纳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忽然听见有人敲窗，乐城一下惊醒了，一看原来是封二，不禁高兴地跑出来。
    “这么久都不出来找我，把我忘了吧。”封二抱怨地说道。
    “哪里啊！你不是知道我最近练功，都没空出门？”乐城说道。
    看看四下无人，乐城说道：“我们出去说，师傅这两天不在，我正好偷空休息一下，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快累死了。”
    二人溜出门，跑到城外河岸的柳林里。乐城下了马车，就躺在草地上，感慨道：“好舒服啊，我这几天要好好的睡觉，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床，哈哈哈！”
    封二系好缰绳，坐下来，眼睛直盯着乐城却一直沉默不语。
    乐城翻个身问道：“你怎么了？把我叫出来又不说话？是不是你老爹回来了，考你背书，你背不出来，又挨骂了？”
    封二白了乐城一眼，扭头看着河对岸，叹了口气说道：“我老爹倒没找我麻烦，这次是我娘！我已经18岁了，我娘说要给我订亲。”
    乐城猛地坐起来，看着封二良久不语。她本该是想说些祝福的话，可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这么默默的坐着看着封二。这一天这么就快到了，虽然乐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自从济王大婚，尤其是姐姐出嫁后，乐城就清楚地知道人长大了都要成亲，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人长大了都要成亲？乐城实在想不通！
    看着河对岸已经有些黄叶的杨树，在午后烈日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亮光，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忽然使乐城感到无比的落寞。
    她现在觉得长大一点都不好，身边的玩伴都要成亲，成亲后就再也不能象以前一样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了。
    乐城此时感到莫名的惶恐和孤独，她站起来，拍了拍后襟的土，怅然地沿着河岸往前毫无目的走去。
    封二默默的跟着后面，许久，他紧走几步，拦在乐城前面，直盯着乐城说道：“可是，可是小枳你知道吗？我只喜欢你。”
    乐城似乎被封二这句话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看着封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其实，扪心自问，乐城也是喜欢封二的，毕竟在一起相处很久了，两人玩的很好，只是乐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是否要和封二成亲。
    况且姑姑早就说过，不论是封二的职位，还是他家的背景，都不可能有资格求娶公主，即便是乐城这样没有什么地位的公主。
    虽然参加过济王殿下和姐姐的婚礼，可是乐城对成亲还是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自己的婚事肯定是圣上或贵妃娘娘做主的，所以也就没去多想，今天封二这么一说，乐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喜欢我吗？”封二接着问道。
    乐城平生第一次觉得遇到了难以回答的问题，她躲避着封二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或者是实在羞于说出口。
    见乐城没回答，封二上前抓住乐城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乐城吃惊地看着封二，使劲儿地摇摇头，慌乱地说道：“可是，可是姑姑说成亲的事都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定的，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亲。”
    封二听后慢慢松开手，垂头丧气的看着乐城。空气似乎凝滞了，两个人默默地坐在河提上，谁也不说话。
    傍晚的夏风徐徐吹佛着岸边的垂柳，吹皱护城河的水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林子里的鸟欢快地鸣叫着，象是发泄着一天中最后的热情。
    乐城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隐隐地感觉到如果封二成亲了，那么他们就不能象现在一样在一起玩耍了，她不想失去封二这个朋友，毕竟和她同龄的朋友太少了，毕竟封二伴随她度过快乐的童年和少年。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坐着，直到日落西山。乐城站起来对封二说道：“我该回去了，要不你先回去，让你娘去跟贵妃娘娘提亲？”
    封二苦笑了一下，也慢慢站起来，趁着乐城不注意，悄悄凑近她，狠狠的在乐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乐城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封二，慌乱地问道：“你，你做什么？”封二也有些慌乱，四下看看，说道：“没什么，我，我想，我就是想娶你，好吗？”
    乐城瞪大了眼睛，显然受了惊吓，她感觉心跳的厉害，脸一下子变得很烫，她紧张的看看封二，忍不住用手擦了擦脸。
    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觉得封二的眼睛发亮，急促呼吸的热气喷在她脸上，逼的她退后两步；此时她感到一片混乱，只想逃离这里，于是转身往河岸上跑去。
    封二呆立在原地，就这么看着青蠡过来拉着乐城，上车匆匆离去。看着乐城远去的身影，封二忽然瘫倒在草地上，满脸的没落。
    乐城匆匆往回赶，心慌意乱的不停往后看看，见封二并没有跟在后面，不禁舒了口气。她忽然有些后悔，也许应该直接告诉封二她也喜欢他，可是姑姑说过封二娶不了她，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乐城无精打采地坐在车上，忽然看见前面有个人似曾见过，定睛一看是前几日盯着自己看的那人。那人坐在一辆四驾马车上，看着很气派，乐城心想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还能坐这么气派的马车？
    乐城有些好奇，让青蠡一直远远地跟着此人，一直走到永平街的一处叫何园的地方才停下。院里出来几个人，迎候那人下车进了院子。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乐城只得匆匆回宫去了。
    吃过晚饭，乐城独自坐下廊下发呆，槐香走过来问道:“怎么还不洗洗去睡觉,坐在这里发什么呆?难道又是那个小侍郎惹你生气了?”
    乐城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封二说他娘要给他定亲了。”
    “哦?不过他也不小了,是该订亲了。”槐香说道.
    “可是——”还没等乐城说下去,槐香抢过话头说道:“可是你不想他订亲,因为如果他成了亲就没人陪你玩了,是吧?但是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长大了就要成亲,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分开的一天,你以后还会有新朋友,没有朋友都能一直陪着你。”
    乐城非常不满姑姑老是抢话,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他说他只喜欢我!”
    槐香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这样啊!可是他们家和他的官职都太低了，根本没有资格迎娶公主，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所以明天我还是直接告诉他吧，让他死心，省的耽误他娶亲。”
    乐城一听呼地站起来,说道:“姑姑,你那样说他会很没面子,这事不要你管,我自己知道怎么跟他讲。”
    槐香有些尴尬,叹口气说道:“呵呵,小枳真是长大了。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是要洗洗睡了。”说完转身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乐城刚刚起床，绿玉就过来请乐城过绫绮殿,告知文晔公主回来了，想见见她。
    乐城一听姐姐回来了，非常高兴，急忙收拾一下就赶往绫绮殿。
    一进绫绮殿，乐城就径直跑到姐姐的房间，却没看见姐姐。
    荷月走过来行礼，说道：“见过小公主，文晔公主昨晚回来就念叨你呢。快去后院吧，这会儿公主刚起来，就等你来呢。”
    乐城跑到后院，见姐姐独自坐在凉亭里，急忙跑过去，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不见姐姐了，嫁了人就不理我了。”
    文晔转过身，见乐城过来，淡淡一笑，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越长越刁了，倒先埋怨起我来了。如今我进宫不易，可也没见你过去看我。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会常去看我，一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
    乐城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说道：“姐姐，你是不知道我最近那个惨呐，被贵妃娘娘和师傅压着练功，好久都没睡个好觉。你看，我的胳膊都练肿，浑身都痛，这不趁师傅不在，我才偷懒几天。”说着挽起袖子给姐姐看自己红肿的胳膊。
    文晔笑了笑，心疼地说道：“那是姐姐错怪你了，你赶紧好好休息几天吧，可别再这么玩命练功了。”
    “姐姐不舒服吗？怎么没精打采的？”乐城看着姐姐没什么精神，不无担忧地问道。
    “没有，只是昨夜回来倒不习惯了，没睡好。”文晔淡淡地说道。
    乐城看看姐姐，觉得姐姐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问道：“郭府的饭不合姐姐口味吗？怎么都瘦了？”
    “还好吧，只是想你和母亲想的了。”文晔淡淡一笑说道。
    “前些天我看见济王殿下回来了，姐姐见了吗？他没去看望你吗？”乐城兴奋地问道。
    文晔默默的摇摇头，轻声叹息着说道：“皇兄也是事务繁忙，哪里还有空来看我？”
    “那我们今天就一起过去玩，怎么样？现在就走吧。”乐城说着站起来过来拉着姐姐准备走。
    “小枳，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要陪母亲说说话。”文晔说道。
    这时，钟娘娘走过来，乐城上前行礼。
    “小枳过来了，你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正好陪晔儿说说话。自从晔儿嫁到郭家，我就一直担心她不习惯，这次回来都瘦了，人看着也不精神，真让我操心，这次回来就多住几日吧。”钟娘娘担忧地说道。
    “母亲多虑了，晔儿只是昨日没睡好罢了。”文晔起身说道。
    钟娘娘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不如在宫里多呆些日子，好好养养。”然后看看乐城吩咐道：“小枳，一会儿你去浏漓院时顺便把些吃食带给环儿。”钟娘娘说着命荷月把几个食盒递给青蠡。
    “是，娘娘。我刚跟姐姐说要一起去济王府上呢，可是姐姐说不去了。”乐城抱怨地说道。
    钟娘娘笑了笑，说道：“晔儿好不容易进宫，自然是要陪我说说话。再说环儿最近也不知忙什么，总是没空过来，你去了也恐怕见不到他。听说圣上又要派他去河东巡视，那里是杂胡聚居之地，情势复杂，我真是担心的很，也不知走前能见上一面不？”
    钟娘娘坐下来，忽然想起什么，对荷月说道：“到那边也该是入冬了，荷月，把国公送我的那件裘毛披风拿给小枳，一起给环儿送过去吧。”荷月点头退下去取衣物。
    娘娘转身看看文晔，说道：“晔儿，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应该把心思都放在驸马身上了，再不要任性。等和驸马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在郭家有了立身之本，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说的是。”文晔无精打采地答道。
    “小枳，听说贵妃娘娘要排演一个大型舞蹈，你们浏漓院一定很忙吧？”钟娘娘看着乐城问道。
    “是啊！贵妃娘娘亲点我出演呢，所以忙的不得了。这不，趁着师傅这几天去了洛阳，我才得空休息几天。”乐城兴奋地讲述遴选的过程，周围的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那恭喜你了，可以参加这么盛大的演出”文晔淡淡地说道。
    “到时姐姐一定带着你的驸马去看我表演啊！”乐城兴奋地说道。
    文晔低头不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乐城见姐姐今天实在是没有精神，便不再打扰，就告辞出宫了。
    芄兰跟着乐城出了绫绮殿，拉住乐城说道：“小公主，若你有空，记得常去看看公主，她很惦记你。”
    乐城高兴地点点头，匆匆说道：“好，等我忙完了演出，一定常去看姐姐。”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芄兰愁苦的眼神和手上露出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