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39章 岁月静好

    炎炎夏日的到来,使得每个人都懒洋洋的。浏漓院里却忙着为圣上的新曲排演做着各项准备,各项用品的采买和定制都要公孙师傅筛选。二娘也忙着为新曲设计舞蹈和服装,整日奔走在梨园和浏漓院之间。
    薛将军的旧疾又复发了,可薛夫人回老家了,府里没个贴心的人照顾,病势日加沉重,韩成不得已跑到浏漓院找到公孙师傅。
    公孙大娘听闻薛业病重,十分着急,顾不了许多就跟着韩成来到薛府,进去查看薛业的病情。
    薛业病的晕晕沉沉,猛地看见公孙进来,有些吃惊,赶紧强撑着坐起来,问道:“祺妹怎么来了?”
    公孙大娘难过地说道:“兄长病成这样,都不肯告知我?”。
    薛业吃力地说道:“也没什么,都是老毛病,已经请太医院的王太医开过方子了。”
    公孙扶着薛业躺下,吩咐一同过来的乐城赶紧去找张郎中。
    公孙沏了一壶茶,递给薛业一杯,问道:“兄长,怎么独自呆在京城?”
    薛业接过来说道:“一是老父在京城住不惯,二是家里的产业还需打理,就都回去了。”
    公孙大娘迟疑了一下说道:“兄长不如再搬回锦庐,也好有个照应。”
    薛业沉吟良久,默不作声。韩成在一旁着急说道:“好啊好啊!现在府里也没个女人,连吴妈都回去了,就我和几个亲兵,也照顾不周。将军病的这么重,搬到锦庐就麻烦公孙师傅照料了。”
    看薛业没吭声,公孙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赶紧叫人收拾一下。”说完起身对韩成说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小枳带郎中过来给兄长诊病就好。”
    锦庐的木槿花今年开的非常繁盛,薛业原来在院子里种的那颗杏树也长大了,已经是满枝的绿叶,还结了几颗果子。
    公孙大娘忙着让黎叔和马婶打扫院舍,三姐四姐帮着布置屋里的幔帐,公孙大娘则忙着亲自安排薛业的书房和卧室的陈设,徒弟们很久没见师傅心情这么好了,容光焕发的公孙师傅显得格外温存而迷人。
    夏日夜晚,一轮明月当空,将锦庐照亮。院子里树影婆娑,夜来香的清香弥漫着整个小院。
    屋里昏暗的烛光闪烁,透过窗纸映出人影。公孙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不停地摇着手里的扇子,看着昏睡的薛业,不时地替他擦一擦额头的细汗。
    马婶将做好的晚饭端上来,公孙起身接过轻放在一旁的桌几上,让马婶下去休息,然后独自来到回廊下。
    清风徐徐吹来,使公孙大娘回想起儿时在蒲州日子:也是这样明月当空的夏夜,父亲常会带着她们姐弟到薛家的院子乘凉。
    兄长会带着她们去玩捉迷藏,去捉会叫的秋娘和蛐蛐,或爬到树上玩耍;那时的日子,大概是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想到这里,公孙不禁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公孙赶紧回屋走到薛业身旁,问道:“兄长醒了?感觉好点吗?”
    扶着兄长坐起来,公孙给他递过一杯水,薛业接过来抿了一口,说道:“好多了,多谢祺妹。”
    公孙笑了一下说道:“兄长客气了,要吃点东西吗?”说着,将莲子粥和一碟青菜,加上两个素菜小笼包子端到薛业面前。
    薛业笑了一下,说道:“我薛业何德何能,竟劳大名鼎鼎的祺妹如此侍候。”
    公孙一听,淡然一笑说道:“兄长说笑了,什么大名鼎鼎,都不过是浮云罢了。这粥可还吃的可口?”
    薛业点着头说道:“很好,清淡爽口,多谢祺妹。”
    看着薛业吃的很香,公孙笑起来,说道:“兄长先少吃一点,等身体恢复了,我再吩咐马婶做些蒲州的家常饭菜。”
    薛业看看公孙,缓缓说道:“祺妹有心了。”
    夜色渐深,夜风清凉,看薛业用过晚餐后有些精神,于是公孙扶着薛业来到院子里走走。
    小院被明月照的通亮,微风徐徐,花香阵阵,薛业来到院里的紫藤架下面坐下,看着整洁雅致的小院,感慨道:“祺妹好品味,把这院子打理的这么雅致,感觉甚是舒畅。”
    公孙大娘浅笑道:“我的园子一向讲究,各有各的特色,此处原本就是为兄长准备的,自然是要简朴雅致的风格。”
    看着薛业无力地靠在躺椅上喘息着,公孙不无担忧地问道:“记得兄长当年身体健硕,精力充沛,如今年纪不大,如何落下如此严重的旧疾?”
    薛业叹口气,说道:“你是不知边关的艰苦。我常年镇守陇右,那里一年四季气候恶劣,三餐不保,又只有牛羊肉和胡饼。巡视边境时只能啃食冷肉,饮冰水;军营里又盛行斗酒,没几年身体就不行了。如今辛帅念我身体有恙,荐我到兵部供职,如今只怕连这个职位都做不成了,只能告病还乡了。”
    公孙起身坐到薛业身后,拉住他的手说道:“会好起来的,只要悉心休养,应该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自己。”
    薛业淡淡地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想自己能好起来,可是旧疾一次比一次严重地发作,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只是鉴于辛帅的托付,还得强撑着病体在京城呆着。
    他看看公孙,沉吟良久,说道:“祺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这个样子实在照顾不了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所以还是希望你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你有了依靠,我也就放心了。”
    公孙默默地点点头,她将头轻轻靠在薛业的肩上,感受他温热的体温和平和的气息。多么宁静的夏夜,她宁愿就这么靠着他直到永远。
    只有在兄长的身旁,她才能感到安心和温暖,才有小鸟依人般的柔情和温顺;只要能在兄长身边,她宁愿不再是那个舞动剑器,艳惊四方的公孙大娘,而只是他的祺妹。
    她愿意为兄长从此洗净铅华,素颜粗布,洗手做汤羹,做一个贤淑恭谨的主妇。每日清晨即起,为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为他生个胖娃娃,做一个只为他欢喜、为他忧愁的小女人。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安歇了。”薛业轻声说道。公孙忽然被薛业的话惊醒,她缓缓起身,扶着薛业回到屋里,然后告辞回浏漓院了。
    这个夏日是公孙大娘最美好的日子,她终于可以终日厮守在兄长的身旁,为他洗衣做饭熬药,照料他的起居。
    她将浏漓院的所有事物都交给二娘处理,对外宣称研习新舞,不再见客。甚至连排演霓裳羽衣曲的准备工作也一并交给二娘,专心地去侍奉薛业。
    虽然在锦庐大部分时间是看着薛业昏睡不醒,她依然乐在其中。其实她更希望兄长就这么沉睡着,好过他醒来就用忧虑的眼神看着自己。
    乐城有时也被师傅叫到锦庐来,陪着薛业闲聊。看着乐城依然兴致勃勃地研习剑法,薛业不得不动了一番脑筋,才不露痕迹地将那本《剧孟剑法》要了回来,并努力将乐城的注意力转移到读书上,不要再练剑了。
    这天乐城又来到锦庐,看着将军精神好了许多,高兴地说道:“将军,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薛业微笑着点点头。
    “我最近又练了一套新剑法,现在练给将军看看?”乐城说着拔出剑准备演练。薛业十分无奈,急忙说道:“小枳,别练了,我看着头晕。”
    乐城听将军这么说,只得收了剑,不无担忧地在将军身旁坐下来,问道:“将军还是不舒服吗?”
    薛业点点头,轻声说道:“小枳,你也是大姑娘了,不要一天舞枪弄棒的了,该静下心好好读几本书,修身养性才是正道。我书房里有不少书,一会儿你去挑几本感兴趣的回去看看。”乐城听话地点点头。
    这时,公孙师傅端着一盘果子进来,招呼院子里的人都过来吃。乐城拿了颗又大又黄的杏,掰开,去掉杏核,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薛业拾起杏核笑着说道:“小傻瓜,这杏核也很好吃呢!”说完让韩成拿去砸开,把杏仁递给乐城。
    乐城犹疑地接过来,细细地咀嚼后兴奋地说道:“真的很好吃,有点甜。”
    公孙师傅笑着刮了一下乐城的鼻子,说了句“真是个小傻瓜!”
    薛业在一旁看着公孙说道:“和你当年一个样子。”
    公孙忍不住笑起来,看着兄长问道:“是吗?兄长还记得?”
    薛业微笑着点点头,他扭头看着院子里杏树,喃喃地说道:“又到了麦子熟、杏子黄的季节了,你还记得当年你和小弟真是贪吃,吃了太多的杏儿,结果吃坏了肚子,又拉又吐的,害的我直被你娘埋怨。”
    公孙笑起来,娇嗔地说道:“哪有这事,兄长肯定是记错了。”
    薛业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离家已经二十几载了,想必家乡的模样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吧。还记得蒲州最美的是春天,漫山遍野的开满粉白的杏花,家里的院子里几颗老杏树也是满树的杏花,十分繁盛。一场春雨过后,花瓣簌簌而落,就像一场杏花雨,让人陶醉。我在陇右的时候,每当征战之前,我就想,如果此次战死,是否有人能送我回家乡,把我埋在故乡那漫天的杏花雨中,也算是魂归故里,了此余愿。”乐城在一旁听得入神,竟忘了吃果子。
    公孙紧紧握着薛业的手,眼里闪烁着泪花,说道:“是啊,最难忘的就是老家杏花盛开的季节。记得当年最爱看兄长在你家的院子里练功,尤其是在春天开满杏花时,兄长一袭白袍,在树下武剑,那景致真是让人终生难忘!”
    薛业淡淡一笑,说道:“是吗?我倒不记得了。只是每次练功妹妹们都会站在廊下看,倒没注意还有你。”公孙大娘听了垂下眼帘。
    也许意识到刚才的话过于悲伤,想开解一下,于是薛业拿起一个桃子递给乐城:“吃桃子吧,别象你师傅一样,吃多了杏子闹肚子。”
    乐城接过来笑着说道:“将军骗我,师傅才不会吃多呢,她一向吃的都特别少。”
    “就是,别听他的,做将军的都是喜欢骗人的,尤其是对小女孩。”公孙在一旁对乐城说道。
    薛业十分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公孙指的是他当年对她承诺要娶她为妻,可是那时还小,不过是些逗妹妹们的玩笑话,他当年不知说过多少。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沧桑巨变,各自再也不是当年的你我,又如何兑现承诺呢?
    乐城看着师傅笑笑,低头继续吃她的桃子。清凉的微风吹过,吹拂着小院的花草,丝丝花香弥漫整个小院,薛业靠在躺椅上,遥望远处的天空,若有所思。公孙师傅凝视着兄长,沉静在往事的回忆之中;院子里只有乐城‘吭哧吭哧’吃桃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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