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楮翰皇留黎》第122章 复仇的幼苗

    肖楮翰走到窗边，因为低矮的车顶不便行走，与其弯着腰，不如坐在固定在车壁的软椅上。传感玻璃为两人清楚地显示出，椭圆形的天顶如何破碎，如何在冒出一股气泡，碎成无数的石块下沉，将所有故事掩埋在无人的深海，“那里……曾经是妒忌之城。”
    “是啊。”
    同一道窗后，两人看着一样的风景，在心中燃起同样的愤怒。死里逃生的庆幸，在他们迈上这辆列车、看到惨死在门外的人之后，早已荡然无存。为了最后一丝生机，人们以疯狂的杀戮描绘出的血腥场景，依然晃动在他们的眼前，不会随着离开而忘记。
    肖楮翰说不清心中的感情，是对自身无能的恼火，还是对米兹华斯视人命如草芥的憎恨？
    城市在寂静的坍塌过后，徒留一片废墟，一想到其中所有人的命运，肖楮翰忍不住一拳砸在玻璃上，鹿笑瞳叹息道：“对于宗星而言，海底试验田里的生命不过研究所里的白鼠，但天镜城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肖楮翰攥紧了拳头，“你是因为这股愤怒，才加入起义军的吗？”
    与肖楮翰不同，类似于远方的景色，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不甘的心情亦不是第一次体会，鹿笑瞳早已心静如水，他不会因为任何死亡而悲痛，更不会因此放弃坚持的信仰，“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感受到，与我相同的愤怒了吗？”
    这一次，肖楮翰不再疑惑，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就像他每一次迎接新的战友，直视着对方毫无杂质的瞳孔，鹿笑瞳庄重地伸手道：“那么，我郑重邀请你，加入天镜城下起义军。”
    “猪头——”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以及牧之丹不合时宜却轻快的语气，“已经到达目的地喽，你们要是再不出来，列车可就直接载着你们回去了。”
    两人走出休息舱，发现车门已被打开，露出电梯的内部陈设。四人走出导弹列车换乘电梯，米兹华斯陪笑道：“贺喜各位选手胜出，当然要感谢我，给大家开了不小的外挂，否则这顿晚餐，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谁要陪你吃完晚餐！三人齐齐瞥了他一眼，谁也没有接话，在无声的尴尬中回到海面上，米兹华斯摊手道：“真是压抑的旅途、人性的悲哀！为何我这个救命恩人，要用热屁股贴着你们的冷脸呢？”
    三人一阵恶寒，牧之丹呛道：“你该感谢我们三个人，让你活着见到外面的阳光！”
    四人接连爬上提价，打开井盖，碧海蓝天浩瀚无边，冲击着每一个人的感官，使得三人的精神焕然一新。在时空城渡过的时间不过一日，却在心惊肉跳中漫长的令人窒息，哪怕落日已接近地平线，残余的阳光依然振奋人心，三人迎着海风，尽情地呼吸着海洋上特有的清新味道。
    圆筒型的水上飞机徐徐飞来，四道黑影站在海平线上，身姿挺拔俊俏，构成了大海与余晖中最亮丽的风景线。
    四人乘坐飞机来到离此不远的蒙纳拿水上基地，在晚餐中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米兹华斯见肖楮翰侧着头不搭理他，偏故意和他找话题道：“孙女婿的火气还挺大，但是仔细一想，你在游戏里得到了铜斧头，明明我们相当有缘啊！”
    “和你有缘分，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相比嘲笑的牧之丹，鹿笑瞳更在意那三把斧头，“我们能活着回来，归根结底在于你没想让我们死，那把金斧头究竟藏有什么样的玄机，能让你如此自信？”
    “妒忌之城完全处于我的监控下，如果你们真的处于无解的危难中，金斧头自会对智能系统发出信号，激活瞬间毁灭除你们之外生命体的神经死亡射线。”
    鹿笑瞳追问道：“除我们之外，这个范围很大啊，如何做到精确制导？”
    “这个简单！”牧之丹抢先回道：“只要将全城人的基因密码输入系统，到时候就是计算机的问题了！”
    “不愧是奇琴的孙女，果然秀外慧中。这是贝卡的杰作，具体原理连我都不太清楚呢！”米兹华斯随便吃了两口便托辞离开，不忘叮嘱，“我只是让小美女玩了个绝地不会死的游戏，千万别去陌何面前告御状啊！”
    鹿笑瞳见状放下刀叉，对两人点头告别。牧之丹咬着银色的叉子，目送两人消失在门后，“我真佩服鹿先生的度量，我们差点死在时空城，他还能和那个祸害谈笑风生，在你那张臭脸的衬托下，更为明显。”
    “这有什么！”随着红发青年的离开，肖楮翰阴云密布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些，调笑道：“我被你害得那么惨，还不是照样当你老公？”
    “那你也像鹿先生一样，装的对我恭敬一点嘛！反正我也不在乎，你是真心还是实意，你也装一装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肖楮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
    如果有一天，他也要面对杀死陌何的凶手，他能做到……现在的鹿笑瞳吗？
    监狱内灯光充足，只是不知哪里传来的哀鸣，听着委实惊心。米兹华斯走在前面，听着身后轮椅转动的声音，感慨道：“好友你真是能忍，那个大个子都懒得和我装了，你明明比他更加恨我万倍，竟然还能面不改色，一如往常跟在我的身后。”
    “装什么？”鹿笑瞳早已看惯生离死别，比起愤怒与悲伤，还有更值得他去努力的事情，轻飘飘道：“死的又不是我。”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就是这副胆魄，才有跟在我身边的资格，我不像其他宗星那样狭隘，视人类如畜生。”米兹华斯转身望着他，拍拍手掌以示欣赏，“在离开前，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监狱的房门打开后，露出一个中年男人来，鹿笑瞳在不久前才刚见过，只是两人的地位已经逆转。洛奇特坐在唯一的单人床上，在惨白的灯光中，合拢双手挡住眼睛，意气风发不再，只剩被惨剧洗礼过后的颓废。
    精巧的钥匙被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打在洛奇特的耳膜上，“你自由了，”
    米兹华斯抱臂靠在门框上，神色如同展现在屏幕上的每一次高傲，“我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你会融入新的城市、遇到新的人，开始新的故事。事态的发展超乎我的控制，我只能以崭新的未来，弥补你的过去。”
    洛奇特猛然抬起头，甚至连鹿笑瞳，都可以从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未来的向往。洛奇特拘谨地站起身，双手合拢在腿的两侧，深深地鞠躬道：“感谢您今日网开一面，洛奇特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鹿笑瞳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根据两人的表情举止，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米兹华斯摆手笑了笑，敞着门转身离开了，谈笑中的两人没有听到，离开的房间中传出无声的嚎哭，以及一滴滴的眼泪，打碎在坚硬的石板上。
    他从人生的巅峰跌落，从一个发号施令的独裁者，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他的父母、妻子、情人们、与儿女，他所珍视的一切，甚至连他出生并生长的世界，全数碎裂在深海之下，无人知晓。
    洛奇特虽没有睚疵必报的狭隘，但国仇家恨容不得他忘记，他体会过的痛苦与茫然，必定奉还于始作俑者——千倍万倍，
    而这正是米兹华斯期待的。
    暂时留在水上基地的两人，被安置在贵宾套间中，可惜距离停机位稍远，肖楮翰的肤色又太过引人注目，不能随意走动，只得站在窗户旁，眼睛不老实地滴溜溜乱转，看着战机腾空升起，飞向未知的目的地。
    牧之丹一人独占沙发，趴在上面悠闲地看着漫画，不时晃着跷在空中的小腿，“根据陌何的指示，明天有专机来接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返回天境城好好享受正常的生活了。”
    肖楮翰一直惦记着离开时的那场空袭，自他执行任务算来，也过去大半个月了，扭头问道：“战争结束了？”
    橘黄色的余晖如毛毯铺在房间中，拉长了两人在光辉中的影子，牧之丹被漫画剧情逗得哈哈大笑，随口回道：“不——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