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知道他意欲何指,只是,她的心不在他身上,郎有情妾无意,也妄自断送了凡大哥的幸福。
“邑空大师是傅君泽的妹妹,安贵妃的女儿,竹邑公主。”凡影观察长歌脸上的神色。
“这个无方已经告诉我了。”
“哦?那他有没有说别的?”凡影心中一惊,怕是长歌早就知晓。
长歌浅浅一笑,凡影这般紧张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的什么,你和竹邑公主之间的事吗?”长歌有心逗他。
凡影早就该料到:“果真还是知道了。”
“凡大哥,你瞒了一路,来了之后又是那般反常,不用无方告诉,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怎么,难道你不是要告诉我这件事吗?”长歌瞪着大眼睛看凡影。
凡影一脸窘态:“是,可是……”
“估计这件事当时知道的人也不少,无方不知道,是因为他不能随便打听宫中八卦。所以,多一个人知道不多,凡大哥,对我你还顾虑什么啊?”
长歌大大方方言明,倒显得凡影不爽快了。
两人并肩走着,长歌给他足够的时间酝酿。
沉吟片刻,凡影终于开口。
“三年前,因为塞北之战胜利,回京封赏。当时我的官职已经是镇北大将军,傅君泽本就忌惮我的官职,更不可能让先帝再给我封高位,故此要给我赐婚。”
凡影顿了顿,想看看长歌的反应。长歌想了想:“竹邑公主吗?”
凡影摇头,又点头:“是,也不是。当时先帝并没有决定把谁赐给我,可能傅君泽想要拉拢我吧,一次召我进宫的时候,带着竹邑公主和我相见。可哪知道,自那之后,竹邑公主一直宣召我进宫,让我陪她习武练剑。司马昭之心人尽可知,先帝当然也看出其中的用意,曾经探听过的口风。”
“你怎么说?”
“眼下时局未定,言婚配过早。先帝自然能听懂我话中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没感情而拖延时间,令一方面是知道我对真正的太子还不死心。先帝心在太子这边,自然会帮着我,况且他也不愿看到镇北将军,转眼成了大皇子的亲戚。”
“所以,换句话说,是先帝帮着你拒绝了竹邑公主?”
凡影似是极为无奈:“在竹邑公主那里,先帝的圣旨和说辞根本就不管用,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先帝面前祈求要下嫁给我,更是当着我的面一遍遍表明对我的真心实意。可我对她顶多算是兄妹之情,半丝男女之间的情感也无,下嫁一事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搁置。后来竹邑公主也是看出了我的拖延之意,一直逼问我心中是否有别人。”
“事实呢?”长歌也挺好奇,“有吗?”
凡影摇头:“当时边塞战事吃紧,我接触过的女子只有竹邑公主。而恰逢竹邑公主再一次要求下嫁于我的时候,我就拿眼下大梁时局动荡,男子汉要先治国后安家,领命去平叛,而再一次回绝了她。”
长歌闻言叹口气:“竹邑公主真是痴情,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抛开大皇子那一层关系,确实是个值得真心相待的人。”
“长歌觉得,是我辜负了她吗?”凡影没发觉自己看长歌的目光,除了温柔宠爱,还有隐隐的期待。
长歌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就事论事,竹邑公主这个人对感情从一而终,是个多情种,只可惜……”
“什么?”
“爱的越深,恨得越深。她是因为你才出家的吧?”
凡影虽不想承认,但还是点头:“那次拒绝她之后,她深受打击,出家为尼。”
顿了顿,凡影才道:“我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没想到这件事对她打击这么大。”
长歌反过来安慰他:“这不能全怪你,只能说,她执念太深。你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而自责,况且,也因为如此,让她逃过一劫不是吗,最起码保住了命。”
傅君泽逼宫之事败露,安贵妃被刺死,而竹邑因为出家,躲过此劫,也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
长歌温柔的目光,细软的话语,安慰性的轻拍,在这天高水阔,没有傅易之,没有宫中束缚的地方,令凡影心中一动,突然一把抓住了长歌的手。
“凡大哥……”
“你心里还是在乎大哥的对不对,我在你心中也同样有一席之地对不对,虽然比不上皇上,但是还是有的不是吗?”
凡影的突然失控,让长歌本来放松的心情忽然之间收紧,她也意识到该和眼前人保持距离。
“凡大哥,正如你和竹邑公主之间的兄妹之情,如果你同样执念,你和竹邑之间的反目,同样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冷冷的几句话,如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凡影蓦地松了长歌的手,半是愧疚半是尴尬地说:“你……你知道大哥绝不会因爱生恨的。”
“对,我知道,所以我才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大哥。大哥,你说过要好好保护我的,不要忘了。”
长歌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好像刚才一触即发的情感纠葛只是错觉。
“放心,长歌,大哥说过会护你一生周全,一定会做到。”
凡影盯着长歌,目光中的情意令长歌不得不别过头去。
钟声响了。
“啊,她们诵经结束了。出宫的日子就是好,天高水阔,走动走动,连空气都是甜的。凡大哥,出来这么久,我们该回去了。”
“长歌,”凡影原地不动,叫出长歌,“竹邑那边,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虽说对我有成见,但毕竟不能违抗皇命。”
长歌笑得灿烂:“就知道大哥最好,走吧。”
凡影跟在长歌身后,心中既凄凉又满足。
长歌可以刻意忽略自己对她的情感,并在逐渐保持疏离,知道这样对两人都好。有过和竹邑的前例,他知道不喜欢一个人又不想耽误她的感觉,长歌大抵也是怕自己吃亏,毕竟,对于一个痴情的人来讲,不能得到全部的爱,于他是不公平的。
放在三年前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如此竹邑也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现在他终于有所体会,因为是她,所以就算她不能分给他全部的爱,他也一样宠她,爱她,只因是她。
“凡大哥,我先回房了。明天你还要赶路,早点睡吧。”
凡影目送长歌进屋,望着那扇门,伫立原地良久。
“难怪,难怪一向不喜与女眷相处的凡大将军,居然特地送她来南山庵。本来我还觉得是因为对我有所亏欠前来探望,现在看来,倒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凡影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怎么,被我说中了?没词了?”
分明就是抢占上风的理论,可听起来醋意非常,甚至带了自嘲。
“竹邑,对不起。”
她的身子骤然一僵。
那样深深自责的语气,梦寐以求放低姿态的恳求,这样长久以来做梦都会梦到的声音,竹邑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当自己听到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心底生出来的,居然是绝望。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竹邑宁肯不要听到这几个字,这样或许她还有希望,可是一旦这几个一出口,连仅剩的那点念想也被剥夺的一干二净。
“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你这样对我不公平!”竹邑上前两步,对上的,是凡影猛然回过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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